夏繁波只是淡淡地掃了小葉一眼,逕自走到櫃檯後打電話給原廠下訂單,對小葉挖好準備讓他跳的坑完全不發表意見。
「真是的,至少講句謝謝嘛!」老楊見了忍不住咕噥。
「楊叔,別這樣。」紀向暖微笑地安撫他。「夏老闆肯放心讓我跟客人聊,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們又興奮地聊了一陣,後來有客人來,小葉、阿翔各自忙碌去了,楊叔瞥見拖吊車經過,趕緊衝出去,剩下無事可做的她,踱回櫃檯前坐下,獨自回味剛剛的喜悅。
「你想要什麼謝禮?」
驀然冒出的低沈嗓音讓紀向暖怔了下,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是真的有人在對她說話,或者只是錯覺。
「你需要時間考慮?」那聲音又響起了。
紀向暖這才意識到是夏繁波在跟她說話,她慌忙回頭,看到他手枕在腦後,靠著椅背凝視著她。
「加上上次請你幫我翻譯文章的分,你一起開口吧。」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這種無法用金錢衡量的謝禮,他竟任由她開價。
他該做的是去挑份禮物送她,減少可能衍生的意外——如約會這種過分的要求,但想到稍早之前和小葉的那段對話,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為她多做些什麼。這不是在討好,而是……而是讓她的付出能夠得到應有的回報,僅此而已。
她得到的快樂已經滿滿的了,她一點也不在乎什麼謝禮。紀向暖正想婉拒,但一閃而過的念頭頓住她的話。
或許,她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央求他開車也說不定……心念一動,在她還沒來得及深思之前,話已脫口而出。「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的夏繁波眸色轉沈,平靜的表情讓人讀不出思緒。
「有楊叔在,這個任務輪不到我。」淡然回應的語調已沒了剛剛的輕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察覺的緊繃。他已大概猜到她這段時間為什麼會不敢看他了,他沒想到小葉竟然會把那件事告訴她。
「楊叔不知道去哪裡了,我、我剛好、想到……有急事、要、要回家……」從小沒說過謊,短短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的,紀向暖低頭揪著圍裙,很怕會被拆穿。
「我借你單車,陪你一起騎回去,明天再載回來還我。」夏繁波的聲音更冷,邊說邊起身。
「我家很遠,要開車才到得了……」怕真就此定案,紀向暖急著補充,一抬頭,卻對上他那雙冷寒至極的眼,她心一凜,未竟的話頓時消散在空氣中。
關鍵詞出爐,他果然沒猜錯。顧慮到店裡還有其他客人,夏繁波不發一語,直接起身走向倉庫。
怕他真的去牽要借她的車,即使心裡惴惴不安,紀向暖還是鼓起勇氣跟了進去。
「騎車真的到不了……」她想說服他,輕聲關上的門打斷了她的話。
紀向暖的心漏跳了一拍,看到他倚靠門板、雙手環胸冷冷地凝睇著她,高大的身形散發出幾乎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卻避不開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她的心跳得好快,快超乎她所能負荷的範圍。
「你憑什麼?你以為你跟我多熟?默允你待在這裡,不代表你可以窺探別人的隱私。」夏繁波一字一字地輕吐,他仍站在原地,但那些柔緩的字句卻像一把把銳利的刀,凌厲地朝她射去。
他才剛覺得可以對她緩和態度,結果下一刻她就做出這種讓人反感的舉止。那彷彿被人背叛的打擊,連同被碰觸禁忌的痛一起朝他撲來,使得他的反彈及憤怒更加劇烈。
「我只是……只是……」她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卻刻意沈默,用森冷的眼神看她,只餘呼吸聲的尷尬空間讓她好想逃,她只能下斷地深呼吸,強迫自己打破僵局。「我……只是想幫你……」
「幫?」夏繁波冷笑。「你幫得了誰?吃住花用全靠父母,不懂民間疾苦,你連自己都幫不了,你還妄想幫誰?」
被人突然踏進內心讓他措手不及,小葉擅自透露的背叛也重創了他,強烈的憤怒讓他語出攻詰,完全不顧這些話是否會傷到她。
那些話,真的傷到她了。仰賴別人而活一直是她無力改變的痛楚,無法和常人一樣的生活方式也是她的遺憾,但現在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事!
「我是自不量力沒錯,但你不是,你沒有錯,他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已經六年了,你必須走出來……」紀向暖開始哽咽,仍用盡全力強忍著。別哭,一哭她就沒辦法好好說話了。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別在這裡大放厥詞!」她碰觸到了他最深沈的陰暗角落,夏繁波倏地朝她逼近,狠戾的眼直勾勾地鎖住她。「你那時候有在車上嗎?你能確定小葉說的全都是事實嗎?你根本沒有權利去論斷一切!」
紀向暖被逼到牆角,她想反駁回去,想比他更大聲地咆哮,但長久以來習慣壓抑自我的個性,讓她只能瑟縮著肩頭,禁不住的淚滑落臉頰。
他憤怒地發現,在這麼氣她的時候,他竟還想吻住她的唇,不讓那粉嫩再繼續顫抖下去!但他只能吼,只能用咆哮發洩他的不滿。
「別只是哭!有本事你說啊!」夏繁波要自己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心卻陣陣抽痛,指責他的狠絕。
她緊咬著下唇,不斷地抹淚,淚抹了又落,怎麼也停不了。他說的對,她憑什麼?她自以為是地擅閭他的心靈禁區,這對他何嘗不是種傷害?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她說不出口,怕再多說一句都只會造成更無法挽回的破壞。
「你根本沒有勇氣,你太習慣接受,根本不懂得怎麼去爭取,連被罵成這樣都不會反駁,你有什麼能力幫人?」夏繁波刻意漠視她大受打擊的模樣所造成的影響,說出更多對她的批評。
紀向暖震驚地搗唇,覺得她好不容易站穩的地正在一寸一寸地崩毀。她體力變好了又如何?她懂得單車又能證明什麼?她離正常人還是好遠,她獨立不了,永遠都只能是家人的負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