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笑,驅散了他原先的淡然疏離,讓他的臉龐染上光采,比艷日更加耀眼。紀向暖的呼吸一窒,分不清是因為他的細心體貼讓她覺得感動,還是因為他的笑容。
「不、當然不會……謝謝。」怕他真以為她是在嫌棄他的好意,她趕緊將水瓶接過。
哦,這麼隨和啊?男子嘉許地挑了下眉,又埋首修車。
拿著水壺,紀向暖覺得心跳得好快,撲通撲通的,卻和以前心悸的感覺不同,不會痛、不會難以呼吸,只有一股柔和的感覺暖暖地將她包圍。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會真的熱過頭了吧?怕是身體所發出來的警訊,紀向暖急忙寧定心神,徐長呼吸,調勻氣息後才旋開瓶蓋喝水。
清冽的水一入喉,她才發現她真的渴了,但不好意思喝太多,喝了幾口她就強迫自己停下,取出手帕將她碰過的地方拭淨後才把蓋子關回去。
正考慮要將水壺還他或是直接放回他的單車上,一抬頭,卻發現剛剛專注修車的他不知何時已將引擎蓋合上,站在車旁,蘊笑微彎的眼凝睇著她,裡頭帶著淡淡的戲謔,好似她做了什麼有趣的舉止。
血氣轟然上湧,紀向暖的粉頰染成櫻色。他看她多久了?他為什麼要笑?因為她喝太多水了嗎?還是她不該直接就著瓶口喝?她拚命思索自己是否做了蠢事,卻是越急腦筋越打成死結。
察覺到她的手足無措,男子好心地斂回視線,眼中的笑意依然不減。
有錢的千金小姐他見過不少,但這麼有教養的千金小姐可就難得一見了。那種會被他歸類成矯揉造作的舉動,在她身上卻像呼吸一樣自然,舉手投足間儘是輕柔優雅,完全不顯突兀。
今天算他大開眼界,這個車修得有代價。男子越過她,打開駕駛座的門坐進,不過一會兒,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轟轟的聲響宛如天籟。
「修好了!」紀向暖張大眼,驚喜地低嚷。
「讓車裡的熱空氣散掉後再把窗戶升起來,車門全都上鎖,司機沒回來前別打開。」男子下車,邊說邊朝她伸出手。「我的水。」
「哦,好。」紀向暖把水壺還他,忙著記下他的交代。
接過水壺,男子伸手一撈,將單車提到面前,長腿劃了個優美的弧線,就這麼跨上車,踏板一踩,瀟灑離開。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等紀向暖意識到不對,他已經和她拉開距離。
「等……」那速度太快,她根本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繞過山彎消失蹤影,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好半晌,紀向暖仍無法從震驚中回神,她呆呆地坐進車裡,一股涼風襲來,看到他已先替她開好了冷氣,再想到他臨去前的叮嚀,漫然而生的沮喪讓她低頭將臉埋進掌中。
她沒問他的名字,也沒說要怎麼答謝他,她甚至連句謝謝都來不及說!
她懊惱咬唇,不知道該氣他還是氣自己。怎麼有人走得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的?她以為他至少會再說個幾句話……
須臾,車裡的熱氣散去,她正要依言關窗鎖門,剛好看到熟悉的身影從路的那端跑了回來。
來回狂奔的老楊汗如雨下,一回到車旁,發現車子已經發動了,他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哈、哈、車、車子……哈、好……了?」他喘到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說得支離破碎。
幸好遇到的第一戶住家就有人在,他借了電話叫了道路救援,不敢讓向暖小姐落單太久的他立刻又跑了回來,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有這個驚喜等著他。
「嗯,一個經過的先生修好的。」紀向暖低聲解釋,聲音有點悶悶的。
忙著察看的老楊沒留意到她的異樣,他繞到車頭掀開引擎蓋,看到高壓線的接頭處用絕緣膠帶做了緊急處置,立刻會意過來原來是接觸不良所造成的狀況。
他剛剛是鬼遮眼啦?居然沒有發現!他暗罵自己,趕緊將工具箱收一收,上車駛離這個地方。
「向暖小姐,下山後我們先回去換車,再看你要去哪裡好嗎?」老楊透過後視鏡詢問。
「載我回去就可以了,下午你忙吧,我不出門了。」她好累,身體虛軟得像團棉花,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老楊瞄了鏡中的人影一眼,那鬱鬱寡歡的神情讓他很擔心。
「向暖小姐你怎麼了?」平常向暖小姐再怎麼難受也不曾露出這種表情,不會是他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吧?
「……那位先生修好車就走了,我來不及道謝,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她輕吁了口氣,卻散不去胸中的鬱悶。
他應該只是想低調助人,所以才會走得這麼乾脆,她該配合地釋懷,別用一廂情願的感激造成他的困擾。紀向暖試著說服自己,但不知道為什麼,那抹介懷就是無法除去,心情還是很低落。
「這樣啊……」老楊搔搔頭,突然想到。「咦,那個人是騎腳踏車嗎?」他回來的路上和一個單車騎士擦身而過,那一身裝扮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對!」黯然的杏眸瞬間染上光采,紀向暖傾身急問:「楊叔你有遇到他?」
「有有有,交給我,我一定會追到他!」老楊自信宣告,踩下油門,在所能維持平穩的最快速度下往前衝去。
她可以跟他道謝了!紀向暖開心不已。
她該怎麼做呢?錢太污辱人,最好的方式是能問到他的地址,她再挑個適當的禮物登門道謝,如果他覺得這樣會造成他的麻煩,寄過去也可以……忙著思忖的她想得太入神,沒發現前頭的楊叔臉色越來越怪。
「怪了,怎麼可能還沒看到……」老楊低聲咕噥,放慢了速度,不斷地前看後望,整條路上依然不見其他車影。
紀向暖一怔,看向窗外,發現路旁的住家變多,他們已遠離偏僻,這表示楊叔開了很長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