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獨根苗裔可能受損,高家香火斷絕,高老爺只覺過去實在太寵兒媳了,高亢說不納妾,他也不相逼,就依著小倆口的想法過活。倘若高亢多幾房妾侍,給高家開枝散葉,他現下會這麼狼狽嗎?
果然,兒孫是不能寵的。
「兒熟讀聖賢書,深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若爹爹執意拿兒的孩子予人作踐,兒便是拚命也要護得妻兒周全。」
高亢原本是孤兒,一直夢想著要一個家。上輩子他無福圓夢,來到這個異世,就像上天給他的人生一次重來的機會,他要是不把握,就是傻瓜。
「公公,媳婦一定會好好教養孩子,讓他們知書達禮,明是非、知進退,必光耀高家門楣,還請公公成全!」林蘋跪下就磕頭,磕得額上都腫了個包,隱隱滲出血絲,卻也寸步不讓。
高老爺被兩個小輩弄得沒轍,大袖一揮,氣沖沖地走人了。他真是不明白,明明很聽話的孩子,怎麼才過幾天,就完全變了樣子?該不會撞邪了吧?
「老爺——」遠遠地,方清醒過來的高老夫人,尖銳的聲音像針一樣刺進他耳裡。高老爺一哆嗦,恍惚想起結髮老妻當年洞房初相見時,是多麼地清秀可愛、嬌羞憐人,曾幾何時,佳人成了老母雞,成天就會跟他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似乎就是她生了亢兒之後吧……」難道女人一生了孩子,性情便會大轉?但他沒變啊!兒子又是因何而改?麻煩的問題,費解啊費解!
*** *** ***
高老爺走了,高亢和林蘋也把所有伺候的僮僕、侍女,連同那四個奶娘全趕出院子,夫妻抱著兩個孩子,一扭一拐地相互扶著回房。
將門窗仔細關妥,高亢、林蘋相看一眼,苦笑。
「怎麼我們似乎是跑來這裡受氣的?」林蘋撫著腰。她還在月子內呢!又挨了兩家法,真是難受到不行。
高亢先將兩個孩子安置好,扶了林蘋上床,小心掀開她的衣裙,只見她腰邊一道瘀青,臀部也有一道,可見老爺子下手一點也不留情。
「是我沒用,讓你受苦了。」想到前世害她受罪,今生又護不了她,他心裡一把火。
林蘋苦笑。「現在我才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們來到這裡,看似有錢有權又有勢,其實日子過得心驚膽跳,沒有以前舒服。」她一邊說,一邊示意高亢趴下來,也讓她檢查一下挨打的傷勢。
「誰說不是呢?我以前開間小書店,賺得雖然不多,但手裡有本書,桌上有杯茶,日子就快活似神仙了。現在做了官,那些卷宗我看了三天,還弄不清楚縣官的職權到底是什麼?又不敢找人問,怕露出馬腳,被人當成妖孽——唉喲!」林蘋碰到他的傷,痛得他倒抽口氣。「你輕點,我前天才被揍了一回,今天又挨了一棍,很痛!」
「你的臉雖然跟以前長得一樣,身體卻沒有之前的結實,看來書上寫『百無一用是書生』,倒是沒寫錯。這裡的讀書人除了讀書,什麼運動都不做。」她小心翼翼地幫他把褲子拉上。「高亢,你有空得鍛煉一下,否則過了三十,生理機能下滑,有你受的了。」
他點頭,立刻又搖頭。「運動的事可以等等,我得先搞清楚自己的工作。倒是你,怎麼跟老頭子槓上了?」
「你不是說要讓奶娘抱孩子來給我看嗎?我在房裡從中午等到快日落,人也不來,我心裡急,就自己去了,卻看到她們拿兩個寶寶當粽子那麼捆,一氣之下,我便罵了她們幾句。那時我想,我是少奶奶,她們是下人,應該聽我的話,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之前是什麼性子,那四個奶娘居然一點也不怕我,衝著我就左一句騷蹄子、右一句醋罈子,反而更用力地捆我們的寶寶。我怎麼能受這種氣,便搶了孩子跑,接著就有人通報了老爺子,接著的你都看到了。」
「這些混帳,我不會放過她們的。」其實他也發現了,自己在縣衙裡,那些捕快、書吏、師爺瞧他的眼神沒怎麼恭敬,顯然從前的「高亢」並不能懾服手下,弄得隨便一隻阿貓阿狗都要來欺上幾回。
不過現在的高亢和林蘋卻不是軟弱的性子,人敬他們一尺,他們必還一丈,想爬他們頭上搞鬼,作夢吧!
「我也想報仇,不過這大家族的內幕多,在我們沒弄清情況前,還是得小心注意,不要衝動壞事。」林蘋拍拍他的肩。「高亢,你看是不是去找婆婆討點藥酒,我幫你揉一揉,你的屁股青了好大一塊。」
高亢點頭。「我叫人去拿。」
「不,」林蘋阻止他。「你親自去,如果婆婆問起,你一個字也別多說,就討藥酒。」
「娘子,你又打什麼主意?」
「今天公公要打我,婆婆拚命地攔,吵得好厲害,我想她是真心關愛我們,或者該說她很疼寵自己一雙兒媳。我們突然來到這裡,什麼也不懂,需要一個盟友,姑且先將她拉攏過來,再看宅裡其他人的反應,那些有心危害我們的,等我身體好一點了,再一一對付。」
「娘子。」他抱著林蘋,笑得好開心。「搞這種人際關係,果然還是你厲害。那你是不是順便幫我想一下,如何弄清衙門裡的雜事?」
「你這是虧我還是讚我?」她不是個心慈手軟的女人,那又怎樣?
「當然是讚美。」老婆精明,老公才能放心,他不知道有多喜歡她的強悍。
「算你會說話。」她嗔他一眼。「你們男人啊,不就最愛酒桌上聊是非,你就請你那些手下喝幾場酒,喝到暈頭轉向的時候,還怕問不出你想要的答案?」
「這個辦法好!所謂酒後吐真言,等他們都喝得半醉的時候,還怕他們不問一句、答十句?」高亢快樂地跳下床。「我這就去置辦酒宴、請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