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於佳立忽然又在房門口探出頭來,悶聲問:「你和你爹聊完了?」
「嗯。」他一笑。「你幹麼躲出去?」
「他說的都是我不愛聽的,還不躲出去透透氣嗎?」她心事重重地站在那裡,似乎連步子都邁不開了,不停用手揉搓著衣角。「浩然。你一向很聽你爹的話,是嗎?」
「是。」
「那……要是你爹不許你和我在一起,你該不會也聽他的吧?」
望著她快要把五官都皺在一起的桃子臉,他一笑之後將她拉進了門,在她耳畔低聲許諾。
「不會。」
她輕吐一口氣,但是眉心並沒有舒展太多。
「我覺得好奇怪,好像這一路走來總有個力量故意不讓我們在一起似的。先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抓了你表妹,非要我和你分開,現在你爹又反對我們在一起,我們是犯了太歲,還是得罪了誰嗎?」
「不要多想了,這些事早晚都會過去的。」
任誰都不能阻撓他們在一起!
一切都會過去嗎?未必。當晚,齊浩然就收到由未及城城主夏憑闌送來的書信,邀他到及第樓一見。看著那封信,他幽幽一笑,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於佳立,而是在確認她睡熟了之後,獨自一人離開慶毓坊赴會。
及第樓是京城最大的飯莊,但是這一夜,它迥然於往常的燈火輝煌、賓客滿堂,門前靜幽幽地亮著幾盞燈籠,兩名持刀肅立的黑衣人在黑夜之中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力。
他走到門口,還沒有開口說話,其中一人就主動問了。「是齊公子嗎?」
「正是在下,受城主相約前來赴會。」
「城主在堂內等候,公子請。」那兩人很客氣地側過身,打開了門。「齊公子,久聞大名。」
這聲音很是清冷,又帶著一種難言的威嚴感,顯然是一個高高在上,發號施令已久者的口氣。
齊浩然站在堂內,偌大的正堂裡除了十幾張桌子之外,冷冷清清,只有一個黑衣男子靜靜地坐在那裡,懷中抱著一隻琵琶,漫不經心地撥動琴弦。
「夏城主,該是我說久聞大名才對。」他微笑著垂手肅立。
夏憑闌抬起眼,幽冷的眸子帶著比月光還要清涼的感覺直入人心。「我聽說慶毓坊前幾年本已日漸頹勢,之所以這些年起死回生,多虧一位姓齊的公子幕後駕馭,倒沒有想到齊公子竟然還這麼年輕。!
「多虧未及城這些年對本店的照應,每年未及城交付慶毓坊的訂單比皇宮內的還要多。去年慶毓坊的收入進項中,有超過五成都是來自未及城,所以我該先代東家對夏城主說句感謝。」
夏憑闌的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齊公子,我是武林中人,你是生意人,按說我們除了生意之外,沒有任何往來的可能,但是這一次我破例邀你一見,你應該明白是為什麼。既然你說我們未及城是你慶毓坊的大買家,為什麼前日你會突然下令,要和我未及城中止一切生意往來?」
「這件事說來話長。」
「我有一夜時間,不知道是否足夠?」
齊浩然謙謙一笑。「城主真是大方,我想就是江湖大派的掌門人,也未必能得到城主一夜時間。」
夏憑闌淡淡道:「其實我並不在意慶毓坊,而是我妻子近日看上一把古琴,名叫「惜時」,我本想重金求購,但是店主一聽說我們的來歷,立刻表示不會出售給未及城的人,我想這店名你也該知道。」
「皓月清風。」他又是一笑。「這說明城主是個君子,其實倘若城主用強,或是化名購買,我也攔不住。」
「給我個理由。為什麼?」
「因為……昭和太子。」
聞言,夏憑闌眉心一凝,「昭和?他做什麼了?」
聽他這樣一說,齊浩然就更加確定夏憑闌和昭和的關係很不一般,於是便將近日來的事情娓娓道來,最後說:「若城主是我,該怎樣決定?
拱手讓出心愛之人,還是不畏強權,堅持到底?」
思忖片刻,夏憑闌問道:「你怎麼能斷定昭和與你表妹失蹤有關?」
「我無法斷定,只能憑直覺做事。」
「但你這樣貿然做事,只怕會給你帶來災禍。」
「所以我想和城主做筆交易。」
「交易?」
「城主幫我找到秋雁,我會將城主夫人所愛之琴拱手送到未及城。」
想了想, 夏憑闌哼笑,「我生平最不喜歡被人要挾,為什麼總有人妄想能要挾我?」
「這不是要挾,只是對等交換。我是一介平民,城主卻是萬人之上,連太子殿下都對您另眼相看,倘若城主執意和我為難,我也沒有辦法,所以只能大膽賭一賭。」
「賭什麼?」
「賭城主是個君子。」
夏憑闌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朗聲一笑。
「很好,你很會說話。你用「君子」一詞壓制住我想對你動武的念頭,迫使我答應你的請求。
但是你是不是高估了那把琴在我心中的地位?沒有慶毓坊,未及城的人照樣可以有漂亮的衣服穿,沒有皓月清風,我妻子一樣可以有珍貴的琴彈,你的要求我毋需答應,更毋需交換。」
齊浩然沉靜地點頭。「是的,所以這筆交易我在下風,城主在上風,但是我賭城主也是個懶人。」
「嗯?」夏憑闌挑起眉尾,「什麼意思?」
「除了慶毓坊,國內再無第二家可以一口氣供應未及城每年十幾萬兩銀子的訂單,除了皓月清風,城內再無其它琴行可以為城主找到一千年前的古琴,城主若想辦到這一切,便要捨近求遠,去國外尋找,但是城主日理萬機,何必為這點小事費心頭疼?找一個人的難度和這些相比,實在是小到不值一提,不是嗎?」
夏憑闌幽然地看著他,目光中閃過的並不是憤怒,反而像是一絲讚許。「看來你那個心上人真的讓你牽腸掛肚,不借為她甘冒這些風險。但昭和閱人無數,我實在想不出到底是怎樣的絕色讓他會做出擄人的下策,所以你的話,我實在不能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