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穎心中一顫,不知該怎樣接話。
「李德裕現居崖州,聽說抑鬱成病,命不久矣。他的朋黨如今也一一被貶,可仍舊心有不甘,暗中密結,打著李德裕的名號,四處活動,窺探皇權,這些你可知曉?」龍震揚寒如冰的目光掃向她,不想再聽她的胡言亂語。
「妾身只是一介平民,哪裡聽說過這些國家大事……」她心虛地強辯。
「半年前,你藉歌舞之名,忽然接近我,恰好是武宗遺詔重現人間之時,而我亦領了聖上之命,暗中追查此事,這難道是巧合?」
「爺,真的是冤枉的啊,妾身是愛慕爺的盛名,所以才……」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乞憐,「爺怎麼能這樣懷疑我?」
「不是懷疑,我有證據。」
「什麼?」她一驚。
「你經常到城外上香,一去半日,是去見誰?」看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沒、沒見誰,只是上香而已。」她開始頭皮發麻,後悔自己惹上他。
「我手下親眼所見,你與一灰衣蒙面男子在古廟裡竊竊密談,難道他看錯了?」他已失去耐性,猛地一踢,擊中她的心窩,將她踹倒在地。
蘇桃穎怔然,自知這次再無話可辯,抬眸時,眼中含著深深恨意。
「這麼說,爺早就知道了?」她澀笑,「那為何還要與我……翻雲覆雨?」
「為了不讓你知道。」他冷酷地回答,女人一向只是他達到目的棋子,只有紫虞例外。
「爺是說……」蘇桃穎完全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留我在身邊,只是為了將計就計?」
「這是最省事,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龍震揚冷笑,「讓敵人以為得逞,實際上卻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她只覺得萬箭穿心一般,整個人都癱了,「真的對我沒有一點感情?」
「我龍震揚怎麼可能對一個心懷不軌的女人有感情?」他眉一挑,冷冽的寒光自眸中射向她,「不殺你,已算客氣了。」
「你真捨得,那就殺了我吧。」蘇桃穎心裡還存有一絲幻想,覺得他終究捨不得她。
「不,我不殺你,」龍震揚陰笑,「因為我知道,你回去,會比死在我手下更加悲慘。」
要報復,要人生不如死,不見得要自己下手。
第七章
墓前斜風冷雨,紫虞站在這裡,已經不知多少個時辰。
瑞兒撐著傘,擔憂地望著她。
她就這麼面無表情的靜靜佇立著。
紫虞知道,自己癡癡傻傻的在床上躺了好多天,等到清醒,卻錯過了爹爹的下葬儀式。
爹爹從小疼愛她,可她居然連他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想流淚,卻流不出來。所有的淚水全都化為自責與怨恨,在她心裡盤旋,似要將她吞沒。
是她害了爹爹,是她為了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幸福,讓爹爹捲入這場無妄之災,甚至喪失性命。
她恨不得躺在這墓裡的是自己,雙眼一閉,什麼都不必再想,那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
「紫虞……」忽然她感到有個人站在她身後,低低地喚她。
那聲音……她全身激顫。
不想回頭,也不敢回頭。這些日子,她處處避著他,不願看他的臉。
「你走!」她冷冷地開口。
「紫虞,」他卻執意糾纏到底,輕拉她的胳膊,「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跟殺父仇人沒什麼可說的!」她憤怒地吼道。
一向心平氣和的她,不知道憤怒為何物,此刻,她深深體會了。
「岳父不是我殺的……「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終於轉身,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似的,死死盯著他,「就算不是你親自派人所殺,可你把我爹囚禁起來,讓歹人有機可乘,你也是幫兇!」
「我承認,」龍震揚一向趾高氣揚的臉上,此刻掛著深深的悔恨,「是我的疏忽。」
「真不明白,皇上竟然比你的家人更重要?為了討好皇上,你真的什麼都可以出賣!」她鄙夷他、唾棄他,覺得他是一個低賤委瑣之徒。
龍震揚忽然笑了,淡淡的、苦澀的笑。
雨水打在他的發間,讓本來冷峻的他,平添一抹淒涼。
「紫虞,你想聽一個故事嗎?」他輕聲道。
故事?此刻的她,哪有什麼心情聽故事!他在搞什麼鬼?
「瑞兒,我們走!」
吩咐奴婢,轉身邁開步子想把他甩掉,可是站在原地的他,卻自顧自的開始述說,不管她聽與不聽,他都要傾訴。
「我小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裡,那時候,這座山上有一間寺廟。」
他在說什麼?好端端的,扯什麼寺廟?
紫虞不由得好奇,步子一頓。
「寺廟的香火並不旺,因為這兒往來的人本就不多。那一天,我從奶娘口中知道了母親去世的真相,心裡又是難過又是氣憤,偷偷從家裡跑了出來,在荒野跑了很久,一直跑到那處崖邊。」
崖邊?紫虞放眼瞭望,發現那邊的確有一處險峻的山崖。
「當時天已經黑了,我看不清路面,不知道前面有山崖,忽然腳下一滑,便滾了下去。」
她的心一驚,隨即又痛恨起自己的懦弱,明明說好要對他絕情,為何只是一個故事,就把她嚇成這樣?
「幸好,山間的樹阻擋了我,可是我被懸在樹上,身在半空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不被摔死,早晚也會被餓死。」
「哼,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這故事是編來騙她的吧?
「我在樹上掛了一晚,本以為自己沒救了,不料,有一個路過的和尚發現了我。他不顧性命,爬下山崖,把我抱了上來,送到寺中療傷。」
竟有這等奇事?紫虞微凝眉。
「那和尚慈眉善目,只比我大十歲左右,像個哥哥一般,很是親切。他為我治好了傷,送我回家。他知道我對父親有怨,便對我說,如果這怨恨不能化解,就來這兒找他,隨他參禪禮佛,就不會再難過了。」
這和尚真是好心。可這兒的寺廟呢?怎麼無緣無故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