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程中,陶靜菊不禁想到男友顏守正,當初盧雪琴也是對他發動兵變,但他並未因此傷害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讓時間平復傷口,即使在多年後的今天,得知了讓人痛心的原因,儘管有些失落,他也沒有責怪弟弟或女方,可見他是多麼善良,而她又是多麼幸運。
十年來看多了社會案件,她幾乎要對愛情、對人性失去信心,是他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原來世上真的有天使存在,他就是上天派來給她的守護天使,而她也要好好照顧他、愛惜他,是該認真考慮換個工作了,她不願讓他總是等她回家,還帶著不安的心情。
採訪車開上田寮交流道,沿著省道台28線,經過旗山、美濃、六龜,來到茂林國家風景區,轉進鄉道高132線才能抵達情人谷,聽說那兒風光幽靜、瀑布清涼。
「我們快到了沒?」開車的小寶頻打呵欠,最近他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早就過勞了。
「撐著點,再開十幾公里就到了。」阿凱盯著車上的GPS回答,他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從北到南的車程都是他開的,現在肩膀又在發疼,這是他的老毛病了,除非不用扛攝影機,否則難以根治。
「要不要換我開?我技術也不錯的。」坐在後座的陶靜菊提議。
雖然是午後時分,山區卻起了大霧,視線逐漸模糊,山路彎曲有如大腸包小腸,車速要慢、警覺要夠,不然很容易出事。
「我還沒交到女朋友,怎麼能讓大姊頭當司機?」小寶哈哈一笑,卻又打了個超大呵欠。
「別逞強,累了就要說。」陶靜菊沒忘記自己對男友的承諾,她還要趕著回去喝一杯呢。
「是∼∼」小寶乖乖應答。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連廣播都收不到聲音,連續經過好幾個轉彎處,小寶忍不住打起瞌睡,陶靜菊見狀連忙大喊。「不准睡,振作點!」
如果沒有大姊頭這聲怒吼,小寶根本回不了神,連忙緊急踩下煞車,定睛一瞧卻發現事情大條,前面……前面怎麼會沒有路?
阿凱從昏睡中驚醒,打開車窗往外一看。「糟了,我們剛好卡在懸崖邊,前輪懸空!」
「不會吧?」陶靜菊正想開窗看清楚,但才說完這句話,車子居然往下直墜!
「啊——」車內三人抱頭慘叫,以為自己這下死定了,短短幾秒鐘卻有如幾世紀,難道是情人谷中的死者要他們陪葬?
在這一瞬間,過往種種全都浮現腦海,陶靜菊想到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還有她最最親愛的男朋友,如果她就此離開人世,他們一定會哭到心碎,她捨不得讓他們受這種苦。她不想死,她沒有那麼瀟灑,她還有許多留戀,尤其她還沒結婚生子、還沒跟顏守正白頭偕老,她死也不甘願!
砰!
也許是她的念力奏效,奇跡發生了,車子居然卡在山腰處,但也搖搖欲墜,隨時要衝向山谷。
三人驚魂未定,只能大口喘息,陶靜菊觀察眼前的情勢,試著找出一線生機。
「這輛車很重,再滾下去的話必死無疑,我們只有跳車賭看看了。」
「是,大姊頭,我們聽你的!」阿凱已經亂了方寸,此時組長的命令就是聖旨。
「大姊頭……我們一定要再見,你多保重……」小寶已經是淚流滿面,他恨死了自己,怎麼會把大家害到這地步?
「你們都要來喝我的喜酒,不准缺席,現在跟我一起打開門,我喊到三,一起跳!」陶靜菊給兩位組員最堅定的指令。「一、二、三!」
砰——
就在三人跳出車門後,整輛車轟然滾落山谷,擎宇電視台損失了採訪車、攝影機和傳輸器材,是否也會失去三名優秀的記者?
他們沒找到死者遺體,也沒拍到情人谷照片,這趟採訪徹底失敗,卻成了當天的頭條。
*** *** ***
「哥,你快起來!」當晚八點,顏執中酒醒了一半,上個洗手間回到客廳,一邊收拾桌上的食物,一邊打開電視機,轉到新聞台時,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躺在沙發上的顏守正坐起身,揉了一下惺忪睡眼,戴上眼鏡問:「怎麼了?」
他們兄弟倆喝酒喝到睡著了,談起過去許多點滴,又笑又叫的,彷彿年輕了十歲,可惜酒量沒什麼長進,才幾瓶啤酒就不行了。
「大嫂她……」顏執中說不出話來,只能指向電視螢幕。
顏守正試著集中注意力,只見一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主播,正在播報新聞快報——
「最新消息,本台記者陶靜菊、鄭文凱、周至寶三人,在古同雄縣茂林鄉發生重大車禍,可能由於山區大霧、視線不良,採訪車不幸掉落山谷,根據本台新聞部主任說明,這三位記者原本預計前往情人谷,貴地採訪情殺案,不料在半途中發生意外……」
顏守正以為自己在作夢,他所作過最可怕的一場夢。「怎麼……怎麼可能?」
他們才告別幾個小時而已,她還說要打電話給他……對了,電話!他拿起手機直撥女友的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最後轉到語音留言,所以她是真的發生意外了?這不是一場荒謬的夢?
「哥,我們得趕快開車過去……不行,我們喝了酒不能開車,我馬上叫計程車!」顏執中立刻撥通他所熟識的車行,務必要找個最清醒、最機靈的司機,盡快送他們到事發現場。
聽著弟弟的聲音,看著電視上的畫面,顏守正完全清醒了……老天爺,求求禰別這麼殘忍!靜菊說過會回來的,他們還承諾過不能欺騙對方,她一定要守信用!
「洗把臉,準備出發吧。」顏執中拍一下哥哥的肩膀安慰他。「大嫂吉人天相,她會平安回來的,我們現在就去接她。」
「好……我們去接她。」不管是生是死,顏守正都要帶女友回家,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山裡會很冷的,他多帶了一件外套,他要親自為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