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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她聞言,倉皇地顫慄。

  「你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頭等。」

  他要她……自己進去?夏真季凍在原地,好半晌,一動也不敢動,她膽怯著,不確定進屋以後會看到什麼,怕看到自己一直強烈思念著的那個男人,又怕看不到他。

  他會在屋裡嗎?若是他在……若他不在……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輕移步履,好似怕步子重了,會嚇走屋內的人,而她再也見不到他。

  她定得很慢很慢,很輕很輕,喉嚨酸澀,眼眸微微刺痛,經過一道長長的、彷彿永不到盡頭的玄關,潛進客廳裡。

  屋內靜寂,不見人影。

  一開始,她誰也看不到,連一絲人氣也嗅不著,她以為自己終究還是弄錯了,懷抱了錯誤的希望,小野並不是帶她來見她最想見的人,是她胡思亂想。

  她弄錯了,他不在這裡,誰也不在!

  夏真季驀地嗚咽,淚水奪眶而出——她就知道,她是在癡心妄想,上天怎麼可能如此輕易饒過她?它總是捉弄她,一直在捉弄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是誰在那裡?」一道沈啞的聲嗓忽地從她身後傳來。「小野嗎?」

  夏真季駭然一震,全身僵凝。

  「小野,怎麼來了也不打聲招呼?你想嚇死我嗎?」那人語氣好陰鬱。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夏真季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回眸,一道人影在視線裡朦朧著,她眨眨眼,人影漸漸清晰——是他沒錯,真的是他,他還活著!

  「徹……」她顫著唇,想喊,嗓音卻出不來。

  她瞪著關徹,他就站在她面前,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他面對著她,與她目光相接,眼底卻不見一絲驚訝或憤慨。

  他漠然站著,探手摸索吧檯,舉起茶壺,為自己斟開水,直到水溢出杯口,才停住動作。

  他大口喝水,隨意拿衣袖拭嘴。「今天怎麼那麼早來?應該還沒晚上吧?現在幾點了?」

  他一面問,一面扶著牆,走向沙發落坐。

  她震驚地看著他槁然如行屍走肉的背影,心跳著、喘息著,全身虛軟,終於,跪倒在地。

  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徹、徹……」她無助地掩面哭泣。

  是她的錯嗎?是為了救她才害他眼睛受傷嗎?他到底一個人困在火場裡多久?除了眼睛,他還有哪裡也受傷了嗎?他痛嗎?很難受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崩潰地呢喃,一再地道歉,卻絕望地領悟,這樣的道歉毫無效果。

  他不會原諒她,一定不會。

  「是誰在那裡?」他凌厲如刀的聲嗓匆地砍向她耳畔。「是你嗎?夏真季!」

  她震顫,聽出他是用滿腔恨意堆砌出她的名。

  他果然……恨著她。

  「對,是我。」她凝聚全身僅餘的力氣,撐起身子,顫抖地走向他。「徹,你還好嗎?」

  「真的是你?」他愀然變色,猛然彈跳起身,撞翻了茶几。

  「你小心點!」怕他撞傷自己,她慌忙扶住他。

  他卻不領她的情,大手往上擒住她纖細的頸脖,強悍地將她直推向牆,狠狠抵住。「你這女人,你怎麼還好意思來見我?!」

  「是……小野帶我來的,他人在外面。」她顫聲解釋,呼吸困難。

  「小野帶你來的?」他倒抽口氣,彷彿更怒了,眼眸漫開可怕的紅霧。「說!你是怎麼威脅他的?」

  「我沒有,是他自己帶我來的——」

  「你撒謊!」他嚴厲地駁斥。「一定是你使了什麼手段!你太會演戲了,小野一定是上了你的當!」

  她演戲?他是這麼想的嗎?這些日子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甜蜜點滴,都是虛假的,是謊言?

  「我沒有演戲,你誤會我了……徹,我沒偷你電腦裡的標書,是我爸爸,我那天是去阻止他的……」

  「你當然會這麼說!」他咆哮,如一頭失控的野獸,暴怒著。「你以為把一切推到你老爸身上就沒事了嗎?就可以繼續在人前扮演一個傷心欲絕的妻子是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再上當!」

  「你不相信我嗎?」

  「對,我不相信,永遠不會再相信!」

  永遠嗎?夏真季緊緊咬唇,咬住心碎的哽咽,這是她應得的,是她欠他的,永遠也還不清。

  「夏真季,我想殺死你!」他忽然撂話,雙手箝住她頸子,一分一分,慢慢鎖緊,折磨著她。

  也折磨著自己。

  她淒楚地凝睇他,雖然呼吸不暢,視線迷濛,她仍看出了他藏在暴戾神情下的痛與淚,他是傷害著她,可流血的人卻是他自己。

  好傻的男人!好傻、好傻……

  「如果你真那麼恨我,那你殺死我吧。」她悠然低語,甘願死在他手下。

  「你以為我不敢嗎?」他憎恨地磨牙。

  她掩落羽睫,靜靜等著。

  他喘息,一聲比一聲更粗重,更憤怒,也更絕望。

  他下不了手的,她知道,即便在心裡告誡自己一千萬次要恨她,依然無法真正傷害她。

  這就是他,是他對她的愛,她知道的……

  他頹然鬆開她,雙臂垂落。「夏真季,你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邊。」她堅定地聲明。「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第十章

  在小野的協助之下,夏真季將關徹帶回家裡,自願擔起照顧他的責任,為他準備三餐,幫他刮鬍子。原本她擔心他眼睛不便,連洗澡也想代勞的,結果,遭他咆哮地轟出浴室。

  當時她一面閃避他丟來的洗髮精,一面笑著離開浴室,只是那清脆如風鈴的笑聲,在關上浴室門扉後,便戛然靜止。

  她背倚著門,側耳聽著裡頭細碎的水響,仔細辨認是否有任何不尋常的聲音,她很怕他不小心出意外,如果他又弄傷自己,她可能比他痛上百倍。

  睡前,換她坐在床畔,為他讀詩,當她翻開《濟慈詩選》,念著那首他曾為她讀過的〈燦爛的星〉,她才恍然當初他其實漏念了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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