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的傷口乾干的,類似結痂。
「他有喊痛嗎?」
「沒有。」他大老爺瞪完她,又閉起眼要睡了。
「若他的傷口是窟窿狀,那麼想以線縫合傷處也是不可能,但放任傷口不做處理,只怕一經感染,傷勢會惡化,這可難辦……」趙大夫沉吟半晌,思考著該如何處理最好,以人類而言,那樣的傷勢絕對會送命,所以根本毋需煩惱怎麼填補窟窿,也難怪他倍感棘手。
「簡而言之,就是他不會治,廢物。」檮杌涼涼地開口,嗓音可酸的咧,幸好趙大夫聽不見這番失禮的話語,只有上官白玉知道檮杌的冷哼。
「白玉,不然你先清洗他的傷口,記得擦拭的水必須煮沸過才能使用,將傷口拭乾後,這裡有瓶傷藥能減緩傷口痛楚,並且生肌收口,你把它均勻地塗抹在他身上,再以乾淨布條覆蓋其上包裹好。我回去查查古今醫書,看看是否有提及軀體上的巨大傷口應該如何補救。」趙大夫遞給她一個白瓷瓶,交代完用法後又從藥箱裡取出另一瓶藥。「尋常人受了這類重傷,夜裡都可能會發燒,不過我不清楚妖物的情況是否相似,這是退燒的藥,若需要……就餵他個幾十顆吧。」連重傷都不會死,可能抗藥性也比人類強,人類吞三顆,他就吞個十五顆好了。
「謝謝您,趙伯伯。」
「還有,這凍瘡膏給你,你的手掌已有皮肉腫脹及有紫硬結現象,千萬別放著讓它破爛成瘡,到時就更麻煩。等會兒丁香丫頭回來,我再吩咐她熬當歸四逆湯讓你飲下。」
「我沒有事呀,不用麻煩丁香了。」
「還說沒事,你臉色很糟。」趙大夫不用診脈也能從她的氣色觀察出來。
上官白玉不敢再狡辯。通常在寒冬時節也是她最受煎熬的日子,一個月裡沒躺上十五日已屬萬幸,今日吹了太久寒風,怕是夜裡又會發燒。不過比起自己的身體,她反而更急於想多探問一些照料檮杌的注意事項。
「趙伯伯,當歸四逆湯他能喝嗎?還是有什麼藥是他能內服的?」
「你和他病因不同、病程不同、體質不同,不能用同一帖藥,況且他傷勢嚴重,還是別胡亂服用比較好,讓他多吃多休息,我想會對他有幫助。」
「好,我知道。」
「若他情況有異,你隨時遣丁香丫頭過來找我。」
上官白玉又道了聲謝,此時趙大夫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嚴肅,她有些困惑,還沒開口問,就聽見趙大夫說:「你這次救回來的,是無害的小花妖嗎?」
他知道白玉能見到花草之類的精怪,聽久了也就對她的異能不感到奇怪,但他覺得白玉這回的態度不似以往,而且她方才喊了「檮杌」……這名字他知道,只不過那對人類而言應該是遙不可及的傳言。
凶獸,檮杌,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捨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
書裡只記載短短幾句,將檮杌的惡一筆帶過,說得多輕鬆、多含糊,但最後「以亂天常」四字,又是多嚴重的控訴。
她帶回來的,會是惡名昭彰的檮杌嗎?
「呃,不是小花妖,是大一點點的『小妖』,但是無害。」不想讓趙大夫太擔心,上官白玉粉飾掉許多實情。
檮杌又睜開眼,躺在舒服的人界床榻上,他都快要睡著了,可是任何壞話都逃不過他的雙耳。「小妖?!幾十萬年來從沒聽過哪個傢伙膽敢將這兩個該死的字冠在我頭上!」
「真的是小妖?」趙大夫再次確認。
「嗯,小妖。」上官白玉一陣心虛,不得不藉著最用力的點頭來鼓足勇氣說謊。
「男的女的?」
「……女的。」天大的謊言,一說不可收拾,說一個謊言就得用另一個謊言來圓。「長得很漂亮很迷人很可愛很討喜的……美麗女妖。」若讓趙大夫知道是男的,更麻煩。
上官白玉一說完,馬上摀住自己的雙耳。果不其然,耳邊立即爆出一陣怒咆,震得屋樑抖落些許灰白塵埃。
小妖!女的!漂亮!迷人!可愛!討喜!美麗!
光這十四個字,就足夠讓他將上官白玉撕成十四塊碎片!
「怎麼了,白玉?」趙大夫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
「他……他在跟您道謝,用甜美的聲音說……趙大夫,謝謝您……」總不好將檮杌一連串的憤恨咒罵源源本本地說給趙大夫聽吧。
「是這樣嗎?」趙大夫聽不到檮杌的聲音,只能透過上官白玉的嘴傳達意見,「那你跟她說,不客氣,好好養病,不管是女人還是女妖都會在意外貌,我會盡可能找到方法幫她治好傷,也會盡量不讓她身上留下醜陋疤痕。」
上官白玉縮縮肩,因為檮杌吼得好大聲,而且從床上跳起來,伸出利爪要掃向慈眉善目的白髮老人,這一捉,絕對不會只在臉上留下五爪痕而已!
「趙伯伯!她說謝謝您謝謝您謝謝您謝謝您……我送您出去!我送您出去……」上官白玉用嬌小身軀擋在趙大夫身前,慌張地護送他退出這間房。
「老夫不用再仔細替你診察嗎?」趙大夫被她推出門外,一頭霧水地回頭問道。
「不用不用不用,白玉無恙,趙伯伯慢走!」上官白玉笑著掏出絹子揮舞,下一瞬間立即轉身關門,然後發出細微的慘叫,在門外的趙大夫當然不知道她的頸子已經被檮杌巨大的手掌握住。
他停頓了一會兒,沒聽見其他動靜,便以為沒事了,拈著白胡回到自己溫暖的屋裡去查醫書。
房間裡,上官白玉命在旦夕。
檮杌只要再用點力,就能像捏破雞蛋一樣捏碎她的頸子。
「女人,我看你活膩了是吧?想死直接跟我說一聲就好,不用拐彎抹角地激怒我。」
「唔……」上官白玉無力掙扎,活命的空氣進不到肺葉,向來蒼白的臉龐湧起異常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