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戀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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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蝴蝶谷裡更美。」衛森步上石階,門口有個窗形售票處,由於非假日和地震影響,入山的遊客稀少,改以自動投幣式購票。

  以助理身份導路的江月曇熟知蝴蝶館運作,事先兌換了一堆五十元硬幣,連續投了十次,一人門票費是兩百五十元。

  「你也需要買票入內?」

  「機器認鈔票不認人,館主的女兒一樣沒人情講。」她是不想表明自個的私人情緒。

  她在搪塞。

  「為什麼你不為父親工作?」

  「我學商,他是昆蟲專家,怎麼也幫不上忙。」江月曇帶頭地走向館主辦公室。

  辦公室在二樓,陳列館主要集中在一、三樓,二樓雖然亦擺陳一些蝴蝶標本,但是不開放參觀,那是逃不過百年雷擊的蝶精遺骸。

  在蝴蝶館供人欣賞的蝶姿全來自蝴蝶谷,蝴蝶的壽命通常不長,一旦停止了舞動,遺下的美麗便成了透明櫥盒內的嬌客。

  這裡有成千上萬不同姿態的蝴蝶,吸引了衛森的注目,腳步始終邁不快,徐徐如龜步般漫行,不願放過每一份精采。

  近了。

  腦海中浮起這兩個字,他在一群蝴蝶中找尋七彩麝香鳳蝶,眼底閃著複雜心思。

  是失望還是慶幸呢?

  「沒有七彩蝴蝶?」

  「五彩的倒是不少,七彩蝴蝶世界難尋,你喜歡雙環鳳蝶、琉璃紋鳳蝶,或是寬青帶鳳蝶?這只雌褐蔭蝶有少見的斑紋,還有長鬚蝶……」一提及鍾愛的蝴蝶,江莽就像關不住的湖水,不斷地往支流宣散,填滿大大小小的水溪深壑,流動著生命。

  「你是?」

  「我是本館的館主,你是衛先生吧!」他熱情中帶著幾分戒心。

  「他是我們公司的總裁。」江月曇多事的介紹,希望博得父親的專注。

  江莽平靜地望了她一眼。「你長大了,孩子。」

  「你錯過了我的成長過程。」她語含怨懟。

  「我盡力了,是你母親將你帶離我身邊。」他承認自己不是個盡職的父親。

  「是你太迷戀蝴蝶,枉顧母親的傷心。」她在責怪他,讓她明明有父親卻像單親家庭般少了父愛。

  小時候太天真,以為父親愛蝶是來自一種天性,單純地喜歡蝴蝶的風姿進而收藏建館,供更多喜蝶的人們觀賞。

  一直到她小學畢業那年,母親忍受不了心愛男子的冷落,憤而帶她離開家別住,她才得知母親的心事。

  原來她戀孺的胡蝶是一隻千年蝶仙,而父親早在少年時期便愛上非人的她,從此浸淫在蝴蝶的世界裡,渴望求得一份奢愛。

  執著了二十年,父親在家族的壓力下娶了母親——苦等他多年的學妹。

  本該是美滿的婚姻,但是生下她後,父親毅然放棄高薪的工作,帶著母親和她定居蝴蝶谷外,並建了全台灣藏量最豐的蝴蝶館,自此忘卻自己是有家小的男人。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他的一生已奉獻給蝴蝶,眼中再無旁人,忽視家中有人倚門等待,淚濕孤枕。

  人言癡心,心在哪裡?她有一對全天下最癡情的父母,卻也是最可憐的父母,因為他們愛的對象不是彼此,錯牽了姻緣。

  「月曇,你不瞭解蝴蝶的美。」江莽指的是一館繽紛的蝴蝶。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蝴蝶讓我失去父親。」她說的是人。

  「你……」他不願多費口舌。「衛先生,你見笑了。」

  衛森指指加大框的一隻綵帶鳶尾蝶。「你見過比它大的蝴蝶嗎?大概有初生嬰兒的三分之二身長,寬達半公尺。

  「這是本館最大的蝴蝶,我想世上找不到第二隻。」那是早夭的鳶尾蝶精,修行七十年了。

  「我的意思是……」模模糊糊的印象衝過記憶關卡,衛森脫口而出地說:「人般大小的七彩蝴蝶。」

  江莽猛地一驚,推推鼻樑上的棕框眼鏡。「你真愛說笑,天下哪有那麼大的蝴蝶。」

  「蝴蝶谷裡不就有……」

  「月曇!」他輕斥一聲,瞄了她一眼,「抱歉,小女很久沒到山上來,有些事記錯了。」

  覺得被輕忽的江月曇眼神一黯,將視線調往一隻隻垂掛在藍色天花板的模型蝴蝶。

  在他的心目中,蝴蝶永遠是最重要。

  「我聽說此處有座山谷滿是蝴蝶,莫非是令嬡口中的蝴蝶谷?」衛森迂迴地試探。

  「是有座蝴蝶谷,不過它不出售。」江莽一口氣就表明態度。

  熟悉感似乎在呼喚潛意識的影像。「賣不賣是一回事,裡面當真住了一位仙子?」

  「這……呃,道聽途說,道聽途說,是故友買來養老用。」此話半真半假。

  胡蝶收養了一位人類小孩妙舞,為了使她能適應群體生活,她常常出谷安排妙舞去接觸人群,並依正規人類的方式上學及交友。

  胡蝶有張不老的容顏,實際上她的年歲無人能及,說是養老並不為過。

  「你的故友很美?」衛森有些吃味的問。

  江莽神情一柔。「她的美麗令日月失色,世間已無此佳麗。」

  「能否引見?」一股蠢動在他體內滋生。

  「她不會賣山谷,你白費心思了。」江莽的排拒很明顯,口吻略微不快。

  「江館主誤解了,我只是想瞧瞧傳說中的佳人罷了。」此刻的衛森不是汲汲於功利的商人,而是像初次戀愛的少男請求見心上人一面。

  「相見不如不見,你的市儈氣息太濃,會污了山谷中的靈秀。」江莽對他有莫名的敵意。

  「爸,請尊重我的老闆,而且蝶姨見不見他非你權利範圍所能決定。」發間已有銀絲,他還在爭什麼?君老發成霜,奴家似朝陽,切切尋情骨成灰,空如影。

  他在強求,夢猶不醒。江月曇說不出是心酸或是可笑,這是她的父親啊。

  「月曇,見時胳臂肘向外彎。」

  「在你醉心蝴蝶時。」兩父女各有私心地互視,滿館的蝴蝶魂魄停翅俯望,靜得衛森不得不清清喉嚨出聲。

  「你們父女有何心結請私下解決,我是誠意來拜託山谷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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