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除去那顆絆腳石,他們就能雙宿雙飛地共享富貴,從此恩愛恆常賽神仙,不必再顧慮外人的眼光掌控實權。
風吹柳的眼角拂上淡淡笑意,與他憂傷的神情正好相反,極不協調地猶如錯覺。
他是水老爺知交的遺孤,當年憐他父亡母歿孤苦伶仃,於是心生不忍的收他為義子,希望能代好友好好的培育他成人。
一晃眼十數年過去了,膝下無子的水老爺只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兒,為免財產盡落外人手中,他遂將愛女許配給視同親生兒的風吹柳,以為這是樁天賜良緣。
沒想到他等不到兒女親事先因故病亡,不到一年時間一妻二妾也跟著撒手人間,只留下十歲不到的幼女和已滿十七的義子。
時間在歲月中流逝,一子一女並未如水老爺所想發展出男女之情,反倒是相敬如賓如同兄妹一般相處。
不過水家的僕從大多了心向主,自然而然的輔佐水家「惟一」的主子水丹虹當家,並且傳授她不少經商之道,因此綠袖山莊才能維持以往的富裕。
但是過於忠心的結果反而冷落小姐的未來夫婿,明明有鴻鵠之志卻不得伸,難免隱沒了人才。
綠袖迎香家天下,
萬里無雲一史官。
橫聯寫著:中庸之道。
仔細一瞧,落款者竟是先皇筆墨,可見當年水老爺多受先皇器重,若非天妒英才早早奪去他的不惑天命,只恐今日榮華不止於此。
綠袖山莊是少數不受衙衛管束的地方,知府、縣令到此都得下馬步行,昔日派有重兵守護著。
可惜樹倒猢猻散,僅有少數幾位敬重水老爺為人的將官甘冒大不諱而留下,繼續守護著水丹虹不曾懈怠,惟恐不肖人士的覬覦。
「風少爺,你別為小姐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會有貴人救小姐一命。」他相信天不會殘忍的絕積善之家,小姐會平安無事。
風吹柳謙爾自恭的臉上浮現淡淡苦澀。「我也希望虹妹能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關,可是人事無常……」
輕歎聲看是沉痛不已,有心人不難發現他嘴角是往上揚,似乎多了某種譏誚。
「不會的、不會的!小姐是有福氣的人,老天會保佑她。」綠袖山莊可少不了主子。
「天若有眼豈會接連地奪去義父、義母及兩位姨娘的性命,我實在很擔憂。」人老了,活著也是受罪。
不如讓年輕人早點出頭。
小管事語塞的紅了眼眶,像老爺、夫人那麼好的大善人都不受上蒼眷顧,那小姐要怎麼辦,誰能忍心見她紅顏不見白頭呢?
「阿福,你不去做事杵在這裡幹什麼,廚房的伙食還不去盯牢些。」主人不在不代表他們可以偷懶。
「邢總管……」他訥訥的朝來人一福。
「有空悲傷詠月不如走一趟城外,看看莊稼的收成好不好,等小姐回來好作發落。」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是,我馬上去處理。」他不敢遲疑,加快步伐辦好分內事。
至於風少爺就留給邢總管安慰好了,雖然他一向不苟言笑,十分嚴厲。
憨直忠心的阿福走遠後,邢無忌仍是一臉冷淡的保持不親不疏的態度並未顯得特別恭敬,他認定的主人只有一個。
即使日後風少爺和小姐成了親,他忠誠的對象仍然不變,這是他對水大人僅有的尊重。
「風少爺,你站了一夜不累嗎?來往的僕婢都瞧見你的用心。」他意有所指的暗示著。
眼底深藏痛惡的風吹柳溫爾一笑。「再累也沒虹妹辛苦,此去路途遙遠怕難負荷。」
遠到無法活著歸來,一條黃泉路。
「兩日左右的路程不算太遠吧!風少爺若有心怎不陪同小姐前往求醫呢?」狼子野心瞞不了他征戰多年的利眼。
當年若不是他棄官委身於總管一職,恐怕小姐活不過二八年華,也許不出一年也隨大人、夫人長眠於地底。
他以受了風寒的輕咳掩飾咬牙切齒。「是虹妹拜託我打點莊裡的一切,我怕她失望……」
她應該拖不了多久,他第一個大刀闊斧要除去的便是打一開始便瞧不起他的老傢伙,邢、總、管——
「莊裡有我,小姐臨行前要我暫管莊務,風少爺不必擔心這些下人的事。」在小姐沒回來前,他會好好的守住綠袖山莊的一草一木。
誰也別想在他眼皮下動手腳,他心底有本譜在,誰是誰非一目瞭然,用不著掀開羊皮才知誰是狼,只有單純的阿福會受益惑。
更深露重站了一夜怎麼可能鞋底不沾泥,眉宇紅潤似飽覺一場毫無倦色,真要欺人他還不夠火候,分明是寅卯時分才現身。
否則他濕的不只是衣角,昨夜的冷露足夠濕透他一身衣裳。
「我是虹兒的未婚夫,理應為她分憂解勞,不好總是勞煩『年事已高』的邢總管。」風吹柳笑中含著嘲諷地回敬一槍。
五十開外的邢無忌不疾不徐的回道:「未成定局仍有變數,就算是小姐的夫婿也不得插手綠袖山莊的事務。」
「你……只是個下人,別忘了我是山莊半個主人。」惡奴欺主,他好大的權限。
若非老傢伙的多方阻攔,他早成就大事掌控全局,豈容他以下犯上的再三出言不遜,綠袖山莊遲早是他囊中物,誰也休想阻擋。
他了悟的一笑。「等我承認了再說。」
果然還是沉不住氣,禁不起他言語一激就露了餡,道貌岸然的假面具能戴多久,真以為老天瞎了眼嗎?
如今他只憂心小姐的身體,不知她是否能如願求得名醫醫治,藍眼邪醫的醫術雖高明卻為人陰邪,三不原則是一大關卡。
不過經過這些日子仍無消息,想必邪醫是出了手,否則不用旁人知會,必有人大肆渲染好亂僕心。
「邢無忌你……」一瞧見有僕傭走動,風吹柳收起怒顏佯裝不支的搖晃了一下。「我大概受了風寒,不陪你多聊,我先回房了。」
一副雅爾謙懷的姿態,他故作腳步不穩的走回房內,門房輕闔本性畢露的擰了五官,五指狠握成拳地爆出青筋,眼含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