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免太自在了些,看了真不是味道。「坐有坐相,腳不要踢來踢去。」
「喔!」她聽話的停止踢桌腳的動作,拿起半杯的紅茶配點心吃。「你有個手藝一等一的廚師。」
手藝真不是蓋的。
不管別人喜不喜歡她,站累的藍喜兒一屁股地往空著的位子坐下,伸手就是餅乾、飲料,自動自發,完全不需要人招呼。
即使她喝的是人家的紅茶,吃的是人家的餅乾,奉行「豬」的哲學的她一律不當一回事,反正人家又沒開口趕她下桌,她何必惺惺作態裝淑女。
她累,別人看了也會累,還不如做自己。
「嗯哼!你太愜意了吧!」午後的陽光暖暖的,葛麗絲的心也跟著暖和了。
「還好啦!有吃有喝乾麼不快樂,辜負美好的今天,會被神責罰的。」她邊說還邊揮舞著雙臂。
棕眸一利的葛麗絲斜睨那一團白。「你的手怎麼了,被大象踩過了不成?」
「哇!你在關心我,真叫人感動……」不像她沒良心的丈夫只會命令她這不許做,那不許動。
輕咳幾聲,葛麗絲擺出嚴謹的神色。「輕浮,你就不能安份些呀!」
「好像很難耶!我外公為我取名為喜兒的意思,是希望我一生都能歡歡喜喜,沒有煩憂,我怎能讓他死不瞑目呢!」藍喜兒口沒遮攔的道。
弟弟天樂、妹妹無憂也是一樣的道理,不求富貴只願一生平平順順,不要有太多波折和心傷。
「你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居然拿長輩的死開玩笑。」歡歡喜喜嗎?的確沒見她不開心過。
藍喜兒笑著揚揚「殘廢」的手指頭。「哪像你兒子那麼三八,小小的割傷包得像肉包,人家還以為我傷得多嚴重。」
三八?肉包?「咳咳!你說夠了沒,好女孩不該大聲喧嘩。」
「可是小聲說話也不一定心地善良,有些地區的女孩非常陰險。」例如她曾走過的某個國家,位於太平洋海域的島國。
「你是指我陰險嘍?」她所謂的好女孩標準是進退得宜,談吐高雅的大家閨秀,絕不是市井小民。
「巫婆……呃!婆婆,」藍喜兒吐吐舌頭的猛笑。「你怎麼會陰險呢?你只是不喜歡我當你媳婦而已,其實你人還滿好的。」
在藍喜兒的眼中是沒有惡人的。
即使行為偏差也只能算小奸小惡,人心的良善面總會發揚光大,不可能壞到天理難容的地步,不完美的人生才是人生。
葛麗絲挺意外的揚揚眉,這丫頭居然不記恨地稱她是好人。「既有自知之明,為何不離開?」
「我根本不想來好不好,是你兒子騙我來的,他扣了我的護照和帆船,我想走也走不了。」霸道老公可憐妻,閨怨呀!
雖然藍喜兒嘴上抱怨連連,可是半點沮喪的神情也沒有,眼睛眉毛都彎成上弦月,笑咪咪的進攻所剩不多的餅乾,好像它們是人間美味似,少吃一口會減少一年的壽命。
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讓人聯想到幸福的豬。
想到此的葛麗絲忽地眼神一柔,不自覺地散發柔性光彩,眼前女孩的活潑朝氣令她聯想到年輕時代的自己,同樣不知天高地厚。
要是她有個這樣的女兒該有多好……呀!她想到哪去了,說不定她會先氣死。
「哇!你笑起來好漂亮、好溫柔哦!你應該多笑笑美化環境,不要像我媽老是學獅子吼。」腳一縮,她做出受驚的表情。
她笑了嗎?葛麗絲撫撫臉,不相信自己也會笑。「不用吹捧我,我還是一樣不喜歡你。」
「我說的是老實話,卡維爾常被我氣個半死,你真的要常笑才會健康,就算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你兒子喜歡我就好了。」
喜孜孜的她臉像發光的蘋果一般紅潤,想起丈夫在湖畔的真情告白她就想笑,滿心甜蜜地抱著他狂吻,直到湖水乾掉為止。
她一直以為這輩子別想由他口中套出一句「我愛你」,情感內斂的卡維爾,一向以行動表示他對她的愛,因此她從不期望有一天他會開竅。
但是老天爺特別偏愛她,不僅賜給她一個好老公,還附送一位好情人,叫她每每想起就臉紅不已,—顆心卜通卜通的亂跳,宛如芳心初動的少女。
人家說初戀最美,可是她連初夜男人的面孔都想不起來哪管得著初戀,記憶中最深的愛戀是丈夫所給的,要忘記他可能很難。
「哼!他太沒眼光了,放著莉亞娜那樣的好女孩不要,偏要粗鄙的你,我真懷疑他是不是我兒子。」整個人全變了。
以一般人眼光他是變和善了,但是在她眼中卻是自甘墮落,毀棄麥提斯家族的百年榮耀,根本越變越糟,成不了上流社會的表率。
喔!原來她口中的好女孩是指莉亞娜。「如果是你,你會娶個死人還是活人?」
「什麼意思?」她被冒犯了。
「娶個像古董傢俱一樣的妻子,只適合擺在客廳,找個傭人定期擦拭不用太費心,反正是裝飾門面嘛!管他冷冰冰還是面無表情,對傢俱不需要有感情,因為它是死的感受不到。
「可是有哪個男人不想抱著暖呼呼的女人睡覺,誰願意和傢俱共寢,男人其實很脆弱的,他們也會寂寞。」
寂寞!?
淡淡的空虛進了心,葛麗絲的鼻有點酸澀,她心情低落的問:「我寂寞嗎?」
頓了頓,藍喜兒吞下最後一塊餅乾,拍拍手上的屑屑,看似不太認真且帶著玩笑意味的口吻說:「是的,你很寂寞,我看到你靈魂深處住了位寂寞的女人,她非常渴望愛,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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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愛,她嗎?
這句話讓葛麗絲反芻了許久,由暖和的午後靜坐到雲霞滿天的傍晚,三兩隻烏鴉的啼叫使她驀然清醒,一時之間忘了身在何處。
晚風的沁涼令人精神一振,有些事她似乎想通了,可是她仍放不下身段承認自己的錯誤。
是的,她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