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護花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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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頁

 

  所以,他真的不會被新主人打死?少年張大著眼,看著祝晶鼓勵地又問:「對了,你有名字嗎?我該怎麼稱呼你?」

  也許他真的自由了?少年思索片刻後才道:「……曉……」疑似是生硬的華語發音。

  祝晶豎起耳朵,聽不真切。「什麼?」

  男孩有些退縮,半晌,方又鼓起勇氣道:「破曉。我娘取的,是漢名。

  「破曉。」祝晶覆述一遍,彎唇笑道:「這名字真好聽。啊,我叫做呂祝晶。我的名字也很好聽。我娘和我爹一起取的。」

  醫者搖頭,笑了笑,轉身去準備接下來西行的行李。他想,以祝兒這性子,要他不沿途撿東撿西,大概也做不到吧。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當年那個日本留學生也是這樣與祝兒結識的。他想他最好盡快幫那男孩把身體調養好,早些打發他去長安。因他其實並不像祝兒那樣好心,總是救人救到底啊。

  開元十二年二月,阿倍仲麻呂的名字出現在省試貢院外牆的黃榜上,成為日本在唐第一位科舉及第的留學生,且因深受明皇看重,賜名「朝

  衡」。

  三月曲江宴上,朝衡邀請了幾名同在長安學習的日本友人一同赴宴,欣喜之情,盡數寫在臉上。

  鮮少參加這類宴會的井上恭彥陪同好友坐在曲江畔芙蓉園,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稍後,又陪同新科進士騎馬至慈恩寺大雁塔題名,沿途游

  遍長安城,看人也看花。

  見好友如此欣喜,恭彥猶豫許久才悄聲詢問:「你真的想在長安為官嗎?」

  阿倍笑道:「試試何妨?反正,我們也不急著回國啊,還有許多年呢。吾友,你應該也一起赴考才是,以你的才能,或許不必參加賓貢科,

  進士科對你來說,應是易如反掌。」

  他們並肩騎馬經過「酸棗巷」,陌頭果樹花香沾拂在他倆的春衣上。井上恭彥看著神色欣喜的阿倍仲麻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心頭的疑慮。策馬行至巷底,要轉入大街前,恭彥還是勉強地說了。

  「阿倍,不瞞你,其實我覺得大唐天子並不希望我們帶走太多文明精粹回國,所以我是有些不安的。」

  阿倍訝異地勒住馬,停了下來。怕旁人聽到,他急急下馬,拉著也下了馬的恭彥轉進另一條巷子裡。

  待四周無人後,阿倍才問:「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恭彥謹慎地告訴好友:「你也認識那些新羅學生吧?看看他們入朝廷為官後,至今有幾個人得以回到本國?」

  「也許是他們自己不想回去?」就他所知,新羅留學生大多寧願留在大唐為官,鮮少人願意返回本國;這一點與日本留學生的情況是不大一樣的,日本留學生在長安的官場表現上,向來都不活躍。

  「你也不想回國嗎,阿倍?」

  阿倍仲麻呂在長安結交了許多朋友,當朝名詩人王摩詰也與他相識。

  素來愛好大唐文化的他,在長安的生活可說是如魚得水。他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想到自己的家鄉了。然而,他真的不想回國嗎?……猶豫片刻後,阿倍仲麻呂搖頭道:「不,我還是想回去的。」他的親友都在日本,他當然懷念故土的一切。

  恭彥沉吟道:「我喜愛大唐的許多事物,然而我知道,我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總有一天,我得回國去。身為遣唐使的我們,身負使命。然而觀察那些入唐仕宦的外國使者、質子與留學生,甚至是海外高僧的經歷,卻使我不得不懷疑,明皇對於他所喜愛的事物——包括人——他似乎不常尊重他們自身的意願。我聽說善無畏大士在八年前來到長安時已經八十歲了,他曾經多次向明皇上書表明歸鄉的心願,但明皇仍以『優詔慰留』,不肯讓他回國。我不得不考慮到,假若我們也深受明皇倚仗,屆時你我還回得了自己的國家嗎?尤其現在,明皇還賜你漢名。吾友,我憂慮……」

  阿倍仲麻呂理解地笑了笑。「你這憂慮不無道理,恭彥。但我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留學生啊,我又不能幫明皇加持或灌頂,至今我還沒聽說靠賓貢科出身的官員能做到多高的官。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而且我覺得能入朝為官,也不失是個向唐國學習的好機會呢。」

  阿倍仲麻呂天性熱誠樂觀,心思較為縝密的井上恭彥也只能期望是自己想太多。他搖頭笑了笑。「希望真是我多慮了。吾友,真誠恭賀你科舉及第。」阿倍大而化之地拍拍恭彥的肩膀道:「謝了,吾友。不過你看起來還真有點落寞。祝晶不在,真有差那麼多嗎?」

  提到祝晶,恭彥心黑沉。「四年了,他還沒回來…」

  甚至也已經一整年沒收到他的信。是找不到人托付書郵嗎?還是信送丟了?可別是旅途上出了什麼狀況,或是病了呀……有醫者在他身邊,應該不會有事的吧?不知為何,最近他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夜中常常驚醒,便再也睡不著。

  看出恭彥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阿倍氣惱自己提起這個話題。也許比起大唐的功名利祿,在恭彥心中,祝晶那孩子是更有份量的。

  也難怪吧!畢竟,就連他自己也很想念呂祝晶啊。

  心念所及,阿倍忍不住歎誦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恭彥在心中對自己如是道。他對祝晶的想念,遠遠超過他的預期。誰道不相思,相思如海潮;潮水尚有信,歸人何迢

  迢。

  出了小巷,行經平康坊一帶,恭彥抬頭豎耳傾聽。「阿倍,你聽見什麼沒有?」好似有笛聲?可阿倍不知何時被其它同年及第者拉入坊中,不見了人影。恭彥駐馬良久,聽著那縹緲的笛聲,忍不住循聲而去,不知不覺,與眾人分散了。

  小春在務本坊外頭等了很久,才見到步行回學院的井上恭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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