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護花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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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頁

 

  康居安想起在沙漠裡的那段漫長的日子,他教祝晶如何看星象來計算日期,而祝晶則與他分享他的朋友,其中,尤以來自日本的這名少年最常出現在他們的談話裡。他因此知道祝晶非常想念他。

  恭彥點點頭,忙問:「康大叔,祝晶呢?」

  六年了,商隊終於返回長安。這六年來,他望眼欲穿,就等這麼一天,想緊緊抱住好友。可為何卻不見祝晶人影?

  「祝晶…」康居安瞇著眼,搖搖頭說:「他沒有跟我們一道回來。」

  恭彥愣住。「沒有回來?」

  康居安說:「醫者要在拂菻小住習醫,他不放心讓祝晶單獨跟我們走……」看著恭彥眼中藏不住的擔憂,他猶豫地開口:「我們離開拂菻前,還有件事讓我有點擔心。那孩子……祝晶…在我們要離開拂菻時,突然變得不大有精神。不過我想他應該會沒事的,畢竟,他身邊有醫者啊!」

  「頭兒,過來一下。」康居安的一名手下叫喚道,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康居安揮揮手。「就來。」轉過頭看著恭彥道:「我得走了。我的店舖子就在這附近,有空隨時來找我。」

  「請再等一等,康大叔。」恭彥連忙叫住康居安。康居安回過頭,用眼神詢問。「什麼事,年輕人?」

  「祝晶他……沒托你帶信嗎?」康居安搖搖頭。「沒有。」說著,他蹙起眉道:「說來奇怪,我有跟他說我可以幫他帶信回長安,那孩子很愛寫信的…可不曉得怎麼回事,他竟然說不用了……嗯,抱歉了,年輕人,祝晶沒有托我帶信。」

  恭彥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目送康居安一行人遠離後,劉次君來到他的身邊。「怎麼回事,恭彥?祝晶小弟怎麼沒回來?」

  恭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看著一旁的小春和劉次君、吉備真備等人,他開始懷疑自己也許是在作夢,否則,怎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六年前,祝晶跟著粟特商隊離開長安;六年後,他卻沒有跟著回來,仍遠在大陸的彼端,在一個與長安相隔千萬里之遠的地方,也許還生了病,否則怎會無精打采?他向來都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的。

  「大公子,小公子呢?」小春等很久了呀。再等下去,怕等小公子回來,會認不出她啊。

  恭彥答不出來。突然,他全身冷汗涔涔,頭昏腦脹,身體像是失去了力量。「祝晶……」喊出一聲摯友的名,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就這麼吐出一口血來。

  眾人驚愕,趕緊扶住他。「恭彥!」

  恭彥跌坐在地上,左手驀地按住心口。奇怪,喘不過氣……這種感覺,彷彿病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祝晶……是祝晶!

  冷不防再嘔出一口血;而後,他徹底失去意識。

  第七章 膏肓之間(1)

  盛唐時代,絲綢之路的終點,拂秣熱鬧的石板街道上,少年被一名穿圓領短衫的卷髮小販叫住。「年輕人,這位年輕人,來買面鏡子吧,可以送給心儀的女孩唷。」那少年果真停下腳步,踱步到小販前,頗為好奇地看著攤子上陳列的幾面做工精緻的玻礫(玻璃)銅鏡。

  鏡骨的裝飾,有葡萄紋的,有獸紋的、有花草圖紋的。在長安,像這樣的鏡子因為得透過西域商人千里跋涉運來,價格可不便宜,起碼不是呂家負擔得起的。

  「這價格…不低吧?」他以拂菻語問道。

  「如果你中意的話,可以算便宜一點給你喔。」那有著一頭金色卷髮的小販殷切的招呼著。

  拂菻遠在大陸西岸,少有東方人拜訪,多數順著絲路遠道而來的商人,都會帶走大量的鏡子。這名黑髮黑眸的東方少年,在當地的拂菻人當中,顯得十分引人注目,不少人以為他是腰纏萬貫的遠東商人。

  少年摸了摸袖袋裡幾枚流通在西亞與拂菻一帶的索利都斯銀幣,不作聲色地拿起一面飾有葡萄紋的鏡,在手上把玩著,並不詢問價錢。

  他已經很久沒照過鏡子了,不知道這六年來,旅途的風霜是否染上了他的面容?翻過鏡子光可鑒人的那一面,一張東方面孔映現在光亮的銅黃鏡面上。

  他大吃一驚,手不禁鬆開,差一點把鏡子摔在地上。

  虧小販慌忙接住掉落的鏡子,抱怨了幾聲。「年輕人,你小心點啊。少年忙不迭道歉,又捧起那面鏡子,遲疑地看向鏡中的自己。

  「這是……我嗎?」他低喃著自己國家的語言。

  小販沒聽懂,只見祝晶一手捧著鏡子,一手撫上自己的臉,喃喃又道:「這是我————……怎麼……變了這麼多……」

  小販見他舉止怪異、失魂落魄,連忙搶回鏡子,不再試圖做他的生意,手裡則比劃著特殊手勢,如同在長安宣揚景教教義的波斯僧一般,喃

  喃念著耶穌之名。

  少年也不甚在意,只是低頭走回城內落腳處,等出門去找草藥的舅舅回來。一個月前,康大叔帶著商隊回長安去了,但小舅舅說還想停留一陣子,拒絕了康大叔繼續同行的提議。

  他雖然想跟著回去,但舅舅承諾,再過一陣子就會帶他回家;沒奈何,只好答應,以為只是晚一步回到家鄉。

  祝晶不知道醫者心中另有打算。

  因此當康大叔提議要幫他帶信回長安時,他笑著婉拒了。

  這幾年下來,他寫的信可不算少,與其請人送信回家,見信不見人,還不如早早歸鄉呢。

  如今時節已是三月暮春,但拂菻都城位於大陸西海沿岸,氣候十分潮濕悶熱。

  下榻處是一幢樓房,迎面吹來帶著鹹味的海風。

  小樓築在小山坡上、從二樓望去,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和停泊在港邊的船隻。

  這裡便是絲綢之路的終點。

  這輩子,他沒想過自己真到得了這麼遙遠的地方。

  拂菻真的與長安相距只有兩千里嗎?為何感覺上,他的長安卻距此至少千萬里?他不曾如此想念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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