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是什麼形容啊,他怎麼會覺得祝晶「小弟」的嘴唇很像一朵春天的花?他劉次君可是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啊。
不過……他到底是男是女?
劉次君眼中的錯愕,看在呂祝晶眼底有了另一種解讀,笑笑地道:「別不好意思,你不是第一個認不出來的人。」以為只是太久不見,一時認不出自己。
回到長安不過四天,這幾天,呂祝晶陸續見到了不少朋友。
包括爹、小春,以及玄防、吉備真備等人,都為他相貌的改變錯愕不已。
他真的變了很多,他自己也知道的,所以不能怪朋友們認不出他呀。
歎了口氣,呂祝晶安慰自己:離開長安時,他還年幼。本來,人長大後,相貌多少會有一點改變的。可當親友們見到他,並且全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時,祝晶還是免不了有一點點失望;畢竟,他都毫無困難的認出了長大了些的小春、白髮多了幾根的爹、頭頂還是光光的玄防、下巴依然很方正的吉備,甚至是被驕陽曬成了黑炭的次君大哥……可瞧瞧,他們是怎麼反應的!真不夠意思。
祝晶沒有想到,也許這些人之所以感到錯愕,是因為他較幼年時多了幾分女孩子氣。他只一味地認為,是因為自己相貌多少改變了些,又很久沒見面了,大家才會認不出他。
儘管穿著翻領交襟的男性胡服裝束,頭上簡單梳成的髻也被渾脫帽給遮住,但屬於女子的柔美身形,比男子更為纖細的骨架,以及與粗獷北方男子截然不同的細緻肌膚,都隱隱洩露出呂祝晶的真實性別。
這些特質倘若是在九歲的呂祝晶身上顯現,也許還男女莫辨。
但站在眼前的,可不再是個九歲孩童,而是個十九歲的美少年啊。
開元盛世,社會風氣開放,打從太平公主首開先例後,許多女子也開始穿著男裝,甚至引為風尚,因此祝晶穿男裝,不但並不顯得怪異,還頗為適合。
可劉次君還是很受驚嚇地瞪著呂祝晶,懷疑他到底是男還是女。看得呂祝晶終於察覺了些許不對勁,他訕訕問道:「大哥,你還真看傻了啊?」劉次君死命點頭。「可不是嗎!」
祝晶搖頭笑說:「你喔,都升職了,還這樣傻愣愣的。」
「可不是嗎?」這回,劉次君咧嘴笑開。算了,不管祝晶是男是女,聽這口吻,他確實是呂祝晶沒錯啊。
兩人笑著站在大街旁敘了一會兒舊,直到劉次君猛然想起。「對了,小弟,恭彥見過你沒有?打從你回長安以來……」
一提到井上恭彥,祝晶原本開懷的表情立即黯淡下來。
「還沒呢。我去國子監找他多回了,還留了名條給他,但到現在都還不見他人影。我聽說阿倍仲麻呂被派到洛陽當官去了,沒辦法回來看看老友,還可以原諒;可恭彥我就真的不知道他在忙什麼了,我在想,說不定,他根本也沒有很想念我……」
嬌!真的很嬌啊!
劉次君再次察覺到呂祝晶臉上細膩的表情變化,是很女孩氣的那種。
提到恭彥,他順口告訴祝晶:「你知道他吐了血嗎?」
「吐血?恭彥?」祝晶詫異地問。劉次君點頭道:「一年多前,康氏商隊回到長安,提到你還在拂菻時,一聽說你心情鬱悶,情況不佳,他突然就吐血了,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好像突然病了一般,看不出他身體竟然那麼虛……好在後來情況有轉好……耶,祝晶小弟,你去哪……」
不待劉次君將話說完,祝晶已轉身往務本坊的方向跑去;因此他沒有聽見恭彥早已無大礙。那次的吐血事件,像是中了咒,只是偶發的狀況,後來並沒有再次發生。
劉次君乘馬跟上,心想,有些事情是會改變的,比方說人的相貌……
可也有一些事情是不會變的,比方說,呂祝晶對井上恭彥那份始終真誠的心意。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送祝晶去國子監的路上,劉次君一直在想,倘若井上恭彥見到了十九歲的呂祝晶,他會猜地……是男是女?
可惜他有職務在身,送祝晶到務本坊後,便離開值勤去了,沒有辦法看見後續的發展。
原來恭彥已經接連好幾日不曾回到國子監的學院。
連吉備真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難怪即使留字條給他,也不見他半點回音。直到遇見了與恭彥同窗多年的崔元善,才說出他可能是在平康坊的北裡。
「北裡?」祝晶錯愕地看著年長他許多歲的崔元善。
崔元善入學將屆九年,是本國學生在國子監中,最後的修業年限了。
明年科舉再不及第,就要被迫離開國學;而一旦不再擁有監生的身份,未來想要金榜題名就有點困難了,必須同一般老百姓一樣,從鄉試一步步往上爬,那是多麼耗費心力與時間的事啊。因此長安、洛陽兩監的學籍,向來都是十分搶手的。
是以,他其實頗樂於知道,深受趙玄默助教青睞的井上恭彥竟也沒有努力讀書,甚至還流連平康坊,鮮少回到學院。看來他總算也墮落了。
「呵呵,是啊,看來他也難免受到習氣所染,懂得尋歡作樂了吧。」
講完他所知道的訊息後,崔元善忍不住多看了呂祝晶幾眼。一時間沒有認出呂祝晶就是當年經常來訪井上恭彥的那個孩子,只覺得這秀氣的少年有些面善。
祝晶沒有響應崔元善的調侃,匆匆告辭後,隨即轉往鄰近的平康坊。
平康坊不全是風月之地,過去他也到過坊內,但是對於坊中被規畫出來作為教坊副署的北裡,卻從不曾涉足。一來是因為當時年紀還小,一來是因為爹不准他靠近這些地方。可現在,他卻聽到井上恭彥不但流連北裡,還連夜不歸!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當下便往北裡闖去。
北裡的作息與一般城內人完全顛倒。
長安城居民夜伏晝出。因為夜禁的緣故,除了貴族高官以外,尋常百姓很少在入夜後從事活動。儘管夜禁之時,坊內的活動仍是被允許的,只要不出坊門即可,但老百姓仍然養成了早早入睡、早早起床的生活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