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她走,她重新綻笑,跳下車,不需她厚顏主動,他自然牽起她的手,左右觀察了一會,走向一個雜草叢生,難以辨識的山林小徑。
前進不到十公尺,她立刻體會出他為何要攙扶著她;這山路乏人問津不知多少年了,若不靠他拿著一根臨時撿來的樹枝揮開橫生的路障,簡直寸步難行,難行不打緊,有他開路不成問題,糟在她身穿洋裝,小腿裸露,茅草一掃過,刮痕數條留下,刺痛無比還有那趕不完的無數蚊蠅,爭先恐後叮咬她的肌膚,讓她一路拍打聲響個不停,狼狽極了。
「對不起,累了你,是我沒想清楚,這裡變太多了,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一臉歉然。
「沒關係,挺好玩的。」她努力擠出無所謂的笑容,一邊擊打手臂的小黑蚊。
「很久以前這條路很好走的,那一段時間我每天都經過這裡。」他不經意道。
原來是舊地重遊啊!這個地方對他具有特殊意義嗎?
她忍著不適,舉頭環視四面景致,越深入裡面,林相越迷人,山風一波波拂面,草與樹的氣息沁鼻,左手邊的坡地一片野花如火如荼蔓延,美得驚人,耳邊是蟲鳥相互爭鳴,平時只有在書中和影片中才得一覽的自然經驗,竟在這晨親炙了。
她忽地停頓不走,捧著胸口,微皺著眉。
「怎麼了?」他回頭問。
「感覺怪怪的,好像∼∼」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見他神情有點緊張,忙說:「沒事,我們走吧!」
走動間,她不停深呼吸,一縷縷初夏氣息滲進體內,不停擾動她的感知深處,她眺望前方,就要轉彎,她突然脫口:「快到了--」
「你說什麼?」他遽然問。
「我--」她縮了縮肩,指著前方,「我說,快到了,對不對?」她說錯話了嗎?
他安靜地看了她幾秒,表情難測,掉轉頭繼續走,「對,快到了。」
才轉了彎,她便看到盡頭處有一道突兀的圍牆,圍繞著一塊籃球場和幾排陳舊的校舍,她低喊:「是學校耶!大哥念過的學校嗎?」
他放開了她,停在圍牆前,那一塊舊塌口早已消失,修驀得不著痕跡,而且上方多了一道鐵線圍成的刺籬,牆內鳳凰木依舊挺立,樹身更形粗壯。
他先行翻越,抵地後,放開兩臂道:「下來。」
「探險嗎?」她露出好玩的表情,不假思索往他身上跳,他抱個正著,發現她出奇輕盈,她趁隙勾住他的頸子,咋舌道:「我們好像小偷喔!」忽又驚愕一喊:「糟!我裙子好像裂開了。」
兩個俯首探尋,果真在後擺處裂了一條縫隙,是讓牆上的鐵刺勾破的。
他脫下薄外套,替她在腰間圍了一圈,用袖管打個結,「這樣就沒事了。」
她再動手打一次結,確定安全緊縛著腰,噙著甜笑,跟著他走。
穿越了無人的籃球場、剛翻新過的校舍,摸不清他想做什麼,天氣卻轉為陰沉,有山雨欲來之勢。
「我們要去哪裡?偷考卷嗎?」眼裡閃著興奮的光。
他再次轉頭注視她,同樣帶著令她不解的神情。「--你怕嗎?」
「不怕。」她聳肩。他是多麼另類的男人,約會做的事如此與眾不同。「不過我猜,我們進不去的,門窗應該都上鎖了。」
「喔?你確定?」他繞到一處側花園,站在一列玻璃窗下,低頭想了想,看著她道:「都上鎖了,我們就進不去了,但是我很想進去,因為可以聽你彈琴。」
「有琴啊?」她乍喜,踏腳看進窗子,面龐貼著玻璃,「真的耶!」她退一步,打量著十多扇緊閉的玻璃窗,忽然伸出手,觸摸最靠牆的那一扇,往旁一推,窗子應聲而開,她拍手大笑,「哎呀!猜對了,這扇沒鎖,爬進去吧!」
他心坪然一跳,一陣暈眩,說不出話,眼角餘光瞥見教室另一側有人影,他將正要跨窗而入的她扯下來,低聲說:「有人,大概是警衛。」
兩人矮蹲在窗下、她掩著嘴不敢出聲,心裡愛極了這種冒險遊戲。
「快下雨了,我們不能久留了。」警衛走遠,他看看天色判斷,起風了,風裡飽含濕氣,很快就會降雨,他不能讓她受涼。「走,回車子那裡。」
她有點失望,不得不聽從他,兩人飛奔在校園內,才辛苦地跨出圍籬,豆大雨點便相繼落下,毫不給喘歇時間。
多了雨勢,前路難行,走走停停,只到中段,全身已然濕透,他忽然屈身蹲下,說道:「我背你吧,這樣比較快。」
她俯視他,抹不盡的雨水頻遮視線,她輕輕往前靠,他感應到了她的體重,反手撐持住她,邁步奔跑起來。
所有的障礙都由他先行排開,她左頰貼著他的背,閉上眼,一路震動中,她仍穩穩被托抱著,她不未經歷如此的安適感,幾乎不願再張開眼睛,嘴裡悄悄念著:「不要丟下我……」
「不會的,伊人,我不會丟下你……」他很自己地回應著。
大自然的聲音太喧鬧,她只截取了他前三個字的承諾,歡喜地緊然笑開。
回到車上,他遞給她一盒紙巾,快速發動引擎。
「我們接著去哪?」她抖著身體問。
「我家。」
他家,他幼年至青少年時期待過的家,多有趣的邀約。
洗浴過,換穿過了乾淨的T恤,當然,是他的T恤,所以長度及膝,走起路來空空洞洞的,她跟著他臨時找來的夾腳拖鞋,漫遊在這棟兩層樓的老舊屋子裡,到處瀰漫著久無不跡的寂冷,陰暗不明,客廳較亮,牆上有幾張年齡不等的遺照,其中一張是位長相古怪的老太太,她審視了一會,似曾相識,但確定沒見過,她趕緊轉開臉,老人一雙尖銳的目光令她頗不舒服,決定回頭找安曦。
二樓光線明亮多了,她直接走進一間敞開的房間,裡頭無人,但有安曦換下的襯衫和長褲,她盡情張望著,房內沒什麼特別的陳設,是個簡單的單人臥室,無多餘障物,顯然很久以前經過整理後,就沒再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