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等……」她喘著氣,眨了眨睫毛,稍微推開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不識相的公狐狸跑來找她,硬要爬到她背上,她嫌它臭,而且她準備當神仙,當下咬得它鮮血淋漓,落荒而逃。
「可以了。」她翻身趴著,手背交疊,將下巴擱了上去,雙眼緊緊閉起。既然體會過親嘴,接下來也該是體驗男女交歡了。
「可以怎樣?」他不解,怎麼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
「我看山裡的狐狸都是這樣做的,那個……」好丟臉,她雙頰暈紅,聲音漸細,忙將臉蛋埋進了手掌心。
「人跟動物不一樣。」他笑了,坐在她身邊,將她抱進了懷裡。
她仍與他正面相對,兩人雙雙倒落床鋪,他疊上了她,以他火燙的慾望摩挲她的大腿,灼得她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了。
「裴遷……好熱……」說話的當兒,他為她褪下紅衫,綿綿不絕的親吻也來到了她肚臍眼兒,舌頭舔過,熱流奔竄,她嚶嚀一聲,全身酥軟。
慾火焚身了,她沉淪人界,也許,萬劫不復了……
兩人衣衫盡褪,赤裸相對,身與心皆無遮蔽,原始的激情在彼此瞳眸裡漫流,澎湃洶湧,男人的慾望進入了她的身體,她與他,合而為一。
「噢!」她皺起柳眉,緊咬唇瓣。天哪!這就是所謂的初夜?
「很痛嗎?」他緊張地吮吻她眼角的淚珠。
「嗯。」她還想踢他一腳,可這姿勢怎麼踢呀!
「我慢慢的,別怕,抱住我。」他吻開她的唇,細吻綿綿,放鬆她的緊繃和不安,再緩緩地動了起來,以輕柔的律動疼愛她。
「噯……」她叫了出來,黏膩的嬌喘消失在他的熱吻裡。
她不懂,痛楚和狂喜怎能同時存在?她想笑,也想哭。當人實在真好,交歡時不但可以互擁親吻,也能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她好喜歡看他多變的眼神喔,深情、慌張、專注、喜悅、疼惜……
她跟著他沉醉了、著迷了,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自己。
大雪紛飛,一元復始,她正式生而為人——一個女人。
*** *** ***
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茫然四望,原有的山明水秀呢?怎會變成寸草不生、狼煙遍地?
遠處戰鼓鼕鼕,敲痛她的耳膜,污濁的空氣傳來模糊的廝殺聲響;她知道,又有人流血,又有人死去,還有人流離失所,生不如死……
她幾天沒吃東西了?她數不出來。戰事一場又一場,皇帝一個換過一個;他們去稱王稱帝,誰來管老百姓?餓了,死了,他們照樣以無辜百姓的家園為戰場,競相爭奪名位。
萬里荒煙,民下聊生,她生下來就是死路。
好痛苦!她無力地倒下,空洞的眼眸望向天際,野雁飛過,她好羨慕它們有翅膀飛出這塊土地,可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消失了。
天,漸漸地暗了,她依然躺在泥土裡,一隻狐狸來到她身邊,嗅了嗅,又跑開,她眼角餘光看到它跑向另一個倒下的人,撕咬那人的肉。
她不羨慕野雁了。野雁還得找個棲身之地,狐狸卻是隨處都可生存,它有強壯的四蹄、精銳的目光,跑得快,可以及時避開凶險,而且什麼都能吃,不怕捱餓。
若有來生,她願生作狐狸,永遠棄絕這個無情的人世。
月出月落,她站了起來,隨風飄蕩,呆呆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她。
她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啊,好小好小,好瘦好瘦,大風吹過,沙塵覆上她的臉面,也吹走幾片她破爛的衣布。
地平線的那邊,有一個人慢慢走過來,他一跛一跛的,神色疲憊,氣息虛弱,衣衫上面部是乾涸的血跡,還和他未癒合的傷口黏在一塊。
那是裴遷。
不對,他不是裴遷,他是一個瘦弱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吧。對了,他是鄰家的大哥哥,常常抱著她玩,還說要等她長大娶她當新娘;他上戰場去了,跟很多人一樣,她也以為他不會回來了。
他的眼神跟她一樣空洞,只是為走而走,卻不知走向何方。
他走著走著,踢到了她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跪落地面。
半晌,他這才發現踢到一具人體,他呆滯的眼睛看過去,突然,眼圈兒紅了,身體顫抖了。
他手指抖得很厲害,為她拂開臉上的塵土,待看清楚了,他咬緊乾裂的唇,哀戚地看著她,一遍又一遍撫摸她枯瘦的臉頰。
「死了……都死了……」他的淚水奪眶而出,抱起了她,仰天大聲怒吼叫道:「願我能保護你!願我能保護你!願我……」
他哭了又哭,叫了又叫,她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滴滴淚水洗去她臉上的沙土;終於,他放下了她,脫下他薄薄的衣衫,也連帶撕下他結痂的血塊;他沒有痛感,任鮮血滴落黃土,再拿衣服將她緊密裹住。
他一直跪在地上,眼淚流乾了,雙手開始扒土,扒呀扒,土那麼硬,蟲子都鑽不進去了,他還是扒呀扒;扒了沒多久,他的指甲斷裂了,手指也流血了,他還是繼續扒呀扒,扒出了一個淺淺的坑。
他抱起她,將她放了進去,再緩緩推落他扒起的泥土,不捨地、憂傷地將土屑掩住她弱小的身軀。
新墳築成,他還是跪著,孤淒的身影映在血紅的落日裡。
他力竭而死,趴倒在她的墳上,風沙不斷吹來,覆蓋了他,也覆蓋了大地,一天天過去了,一年年過去了。
她茫然四望,她還站在這裡。天地無情,黃沙飛揚,景色淒涼,那少年哪裡去了?裴遷怎麼不見了?
「裴遷!」她驚駭大叫,人就醒了過來。
「靈靈,靈靈,怎麼了?」他在她身邊,不斷撫摸她的臉頰。
熟悉的溫熱回來了,他擁抱著她,她依然睡在他的臂彎裡,兩人同床共枕,在一條大被下,他們歡愛,他們結合,他們相擁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