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遇上搶匪?報官了嗎?」裴遷沉聲問道,一邊解下包袱,從裡面拿出一隻小瓶,往傷口灑下粉末。
「哇嗚!」於憐香放聲大哭。「我爹是新選的河陽知州,赴任途中給山賊搶走了銀子和敕牒,我到德山縣擊鼓鳴冤,他們卻趕我出來;爹說要到洛陽找更大的官,可他傷得這麼重,我們又沒錢吃飯……」
「有這等事?」裴遷始終眉頭深鎖。
「妳先別傷心,姐姐我一定為妳爹主持公道。」胡靈靈激動地道。
「令尊必須先看大夫。」裴遷說著便背起了老人,穩穩地站起身。「另外,姑娘的冤情,我會處理。」
「謝謝大俠!」於憐香抹了淚,也趕忙起身,跟在父親身邊。
「喂!」胡靈靈愣在原地。
大個兒俠客當她不存在嗎?從頭到尾對她視若無睹;她要醫,不給她醫;她要幫忙,他自己倒先擔下了替天行道的重責大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最喜歡做善事了,事關她的「仙途」,她絕不能讓這個好像很喜歡「行俠仗義」的俠客搶走她的功德。
追!她是管定這件大大的善事了。
*** *** ***
「沒救了。」大夫不斷地搖頭,放下老人的手。
「大夫……」於憐香已經哭得眼皮紅腫。
「喂,你當大夫的竟敢見死不救?」胡靈靈一馬當先,出面叫陣,纖纖玉指指上了牌匾。「這塊『懸壺濟世』是掛好看的嗎?」
這間藥鋪就在市集捏麵攤子附近,大夫稍早也看了熱鬧,見識過這位紅衣姑娘的撒潑勁兒;他不敢怠慢,苦著臉道:「他手、腳、肚子一共七道傷口,全都化膿爛掉,敗血深入骨髓,我無能為力。」
「你好歹清一清傷口,縫補上藥,不行嗎?」
「他脈象微弱,血枯氣衰……」大夫還是搖頭。
「爹啊!」於憐香抱住不省人事的父親哭泣。
「請大夫務必救治,我有銀子。」裴遷神情凝重,出語請求。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再找其它大夫也是一樣。」
「你給我一錢蔘粉,還要一杯溫水。」胡靈靈指向藥櫃。
「不能給他吃蔘粉。」大夫搖頭搖個不停。「病人太虛弱,蔘粉補性太強,反而會讓他……」
「不要蔘粉也行,你有什麼磨成粉的藥,找一味給我吧。」
「現成的口服傷藥粉是有,可妳這是做什麼呀?」
「我做什麼?我在救人啊。快去!搖頭大夫,快拿給我。」
搖頭大夫搖著頭,走向藥櫃,指示夥計拿藥。看來他只能敷衍敷衍紅衣姑娘,否則她再讓他搖頭下去,他頸骨就要扭傷了。
胡靈靈將藥粉倒進溫水裡,雙手恭敬捧住,低頭唸唸有辭。
「姐姐?」於憐香聲音哽咽,不解地看她。
「我求菩薩保佑。」胡靈靈抬頭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事實上,她是暗自唸咒治病。老人陽壽未盡,仍有救治的希望。誰教大個兒不信她,只管背著老人在街上猛找大夫!
哼,早給她醫治嘛,何必浪費工夫繞了一圈,徒然折騰病人。
「胡姑娘?」裴遷也有滿腹疑問。
「我都說我懂醫術了,你緊張啥?」她不客氣地白他一眼。「別像棵大樹杵在那邊,過來幫忙啊。」
裴遷看著她,略微遲疑片刻,便上前將躺著的老人扶坐起來。
「來,於伯伯,」胡靈靈將杯子湊進老人家嘴邊。「慢慢喝。」
她暗施法力,使得藥湯得以順利流下老人的咽喉,直到喂完。
「爹喝下去了。」於憐香滿懷希望地道。
「唔……」老人眼皮顫動著,喉頭也發出聲音。
「怎麼可能?!」大夫瞪大眼、捋鬍須,拚命搖頭。
下一刻,老人已經睜開眼睛,神色迷茫,直到看清楚眼前的女兒,這才顫聲喊道:「憐……憐香……」
「爹啊!」於憐香喜極而泣。
「哈!醒了。」雖說功勞是她的,但胡靈靈可不願在這麼多凡人面前張揚她的本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歸功給——「菩薩顯靈了。」
「真是菩薩顯靈了,阿彌陀佛。」大夫驚訝地點頭,雙手合十膜拜。
「大個兒,你去找個乾淨的地方,我要幫於伯伯療傷。」胡靈靈雙眸明亮,洋溢著勝利的光采。她好高興,功德簿可以再記上一筆善事了。
有本事跟我爭啊!她瞧著大個兒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揚得更高了。
第二章
漫漫黃土路,艷陽高掛,一灰一紅兩個身影疾步趕路。
「狐狸狐狸嘴尖尖,兩顆眼睛大又圓,哎喲喲,長長的毛兒軟似棉,溫溫的身兒好香甜,哥哥枕來最好眠。」
胡靈靈哼哼唱唱,回頭覦了裴遷,他還是擺出那張正經八百,只會皺眉頭,沒有第二號表情的臉孔。
真有定力!她的歌聲又嗲又甜,唱起這種撩人遐思的小曲兒,很難不教男人想入非非,大個兒卻好像耳聾似地,眼睛眨都不眨。
「喂,你不是有一把劍嗎?怎麼沒有背出來?」她先開口聊天。
「不需要。」
「對喔,聽說你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武林高手,很會抓壞人。」
「你回家去。」裴遷打斷她的話。
「我不回去!」她蹦到他身邊,在他耳邊大喊。
「我是去辦正經事。」
「我也是辦正經事。我比你還早答應憐香要主持公道,你忘了啊?」
「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裴遷停下腳步,濃黑的劍眉又慢慢聚攏起來。「我是去抓賊人,十分凶險。」
「就只有你武功高強嗎?」胡靈靈伸出玉指,戳向裴遷的胸膛,手上使著蠻力,聲音卻是綿軟甜膩,還眨著一雙水汪汪的丹鳳眼,刻意捏高了嬌滴滴的嗓音。「裴遷,你道我沒功夫呀?」
裴遷感受到她手指的勁道,很用力,但他不痛;他確定,她沒功夫。
然而,他又不太確定。打從他出城,便打定主意甩掉執意跟來的她;他施展輕功,他快,她也快;他慢下來,她就慢,後來他索性讓她走前頭,她倒是走得又快又輕巧,走上十多里路了,也不見她氣喘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