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是最好的良藥;忘了,就不再想起;不想,也就不會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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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遷醒來,一室陽光躍入眼簾,明亮得令他久閉的眼睛感到疼痛。
「哇!醒了!」鄧天機坐在床前打盹,一聽聲響,立刻睜眼。
「我怎麼會在這裡?」裴遷渾身酸痛,試圖起身。
「你忘了啊?這是我家,以前你來時住過這房間。」鄧天機扶起他,讓他靠著枕頭坐好。「你全身是血,背著你的包袱和長劍,還能爬到我家敲門,嚇得我爹以為見鬼了。」
「對了,是你家。」裴遷認出擺設,他來住過三次了。
「我以為你受重傷,可我將你翻來翻去,就是看不到傷口。請大夫來把脈,也只是說你氣虛了些,喝補藥就好。你到底得了什麼怪病?」
「我——」裴遷腦海中一片渾沌,完全想不起來。
「沒關係,你慢慢想。」鄧天機看過很多這種重傷醒來暫時失去記憶的人,所以也不以為意,繼續聊天。「還有,你心口有道紅色的疤痕,我跟大夫研究了很久,覺得很像是刀痕。哈,不可能啦,要是被殺到那個地方,哪能活命。你這胎記真是挺特別的。」
「胎記?」他不記得自己心口有胎記。
「那個跟著你走的胡姑娘呢?」鄧天機又好奇地問道。
「胡姑娘?」
「胡姑娘,胡靈靈,愛穿紅衣服,成天哇哇講話,像個潑婦似地。」
「她是誰?」
「她……是誰?」鄧天機吃驚地看他。「裴遷,你不要跟我說不認識她,任誰見了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她那潑辣勁兒……噓噓,不要讓憐香聽到了,不過她好像挺想念她的靈靈姐的。」
「我不認得她。」
「不可能吧?」鄧天機怪叫道:「她單槍匹馬,一次跑去查假知州,一次上黑龍山抓賊,兩次都嚇暈了,被你抱回來,你不認得她?」
「我真的不認得。」裴遷努力去想,頭卻痛了。
「真奇怪。」鄧天機搔搔頸子。「那我叫憐香過來跟你聊,說不定你會記起來……呵,不好意思,我們訂親了,婚期在三個月後。」
「恭喜。」
「我看你還是多休息,我出去看藥熬好了沒。」
裴遷頭痛欲裂,不得不躺回床上,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虛弱。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忘了什麼?內心空空的,好似失落一件重要的事物;但鄧天機說他背了包袱和長劍,那麼,他並沒有丟掉東西啊。
閉上眼,他運氣調息,一團火在他眼前燒了起來,炫亮,美麗,狂野,活潑,嬌媚,彷彿觸手可及……
他立即睜眼,房裡哪有什麼火焰!他望向窗外,一枝寒梅孤伶伶地在陽光中晃動著,他就這樣癡癡看著,看了好久、好久……
第八章
六年後。
「雷公!你看你幹的好事!」嬌膩嗓門吼得比雷還大聲。
「好啦,別凶啦。」雷公縮著肩膀,覷了身前的美艷女子。「我又不知道他睡在樹下,哪知道一道雷打了下去,就將他打成了黑炭。」
「拜託你打雷前看清楚好嗎?」胡靈靈五百年不變,依然風騷美麗,更不減潑辣本色,繼續罵道:「要打雷去打空地,別打樹木,樹木也是有生靈的,更何況你這次還打到了人!」
「那是他的劫數。」雷公趕緊撇清關係。
「唉,沒錯。」胡靈靈苦惱地拍拍額頭。「他這回受傷是逃不掉的劫數。不然你的雷也劈小力一點嘛,看在他家人到玉姑祠上香的份上,我能做的就是讓他不致於殘廢。」
「嘻,玉姑祠又收了多少香火錢?」雷公擠了擠眼睛笑問。
「不用你管。」胡靈靈化回大紅狐,旋風也似地離開。「想要香火的話,自己想辦法蓋一座雷公廟。」
唉,哪個神仙像她這麼操勞奔波啊?她當神仙,還得自己開廟招攬香客,以便垂聽人間疾苦,找機會做功德,她真是有夠勤快了。
已經修了五百零六年了。每滿一百年,她會離開江漢城,四處瞧瞧各地的風上人情,增長見聞,順便多做一些善事,宣揚玉姑仙子的美名,也為她的功德簿多添幾頁好事。
不過,她再也不會離開江漢城了。到哪裡都可以做善事,她很熟悉江漢城方圓百里的百姓,要做善事就做徹底一點,她得長駐此地保佑他們。
上回出門,回到姑兒山後,她整整休養了三個月,加上她出遊這段期間,玉姑祠無人照管,香火凋零,差點變成破廟,害得她趕緊到處顯神跡,這才挽回玉姑祠的香火。
汲汲營營、熙熙攘攘,日子在忙碌中度過;每當她在江漢城忙上幾個月,她會回姑兒山休息個兩、三天。這回她本在閉關修煉,雷公卻打下了一道青天霹靂,把一個農夫劈成香噴噴的烤肉;人命關天,她只好暫時出關,先挽回農夫的性命,再去找雷公臭罵一頓。
大紅狐回到姑兒山的巢穴,就見一隻小白狐在洞口撲蝴蝶,她歎了一口氣,她的小弟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啊?
懶得理他了。走進山洞,她跳上自己的乾草窩,一如這六年來的習慣,只要她臥上了這堆乾草,不管是人形或是狐身,她一定會往裡頭取出一雙繡花鞋,看了看,摸了摸,這才再度將這雙鞋藏進乾草堆的深處。
蹄子扒了兩下,沒有。她記得前兩天才拿出來過呀,怎地不見了?她又往更深處探去,還是找不到;越找越緊張,乾脆將乾草一一扒掉,扒光了她的窩,掉了一地的乾草,還是沒瞧見那雙寶貝繡花鞋。
「小弟!」她大聲叫道。
「大姊,什麼事?」小白狐奔入山洞,眨著圓圓黑眸看她。
「我的繡花鞋呢?」
「喔,」小白狐看到滿地乾草,立即明白。「送人了。」
「送人?」大紅狐頓時火冒三丈。她的鞋啊!小弟怎能如此輕易地送了出去?她旋即轉為人形,杏眼圓睜,伸出纖纖柔荑,用力往他頭頂打了下去。「你怎麼可以拿我的鞋子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