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那種事——不要那樣喊我。」
「露露這個小名很可愛啊。」男人優雅笑語,慢條斯理地說:「我跟你保證,只要你丟棄處男之身,你的人生就會變得完全不同。」
對方明明只有一副只要揍他一拳就會飛到牆上貼著的纖瘦身材,但自己卻是從小到現在都完全沒辦法對付這個人。白恩露只覺得腦神經線快要斷裂,知道不要跟這男人認真是唯一不會氣死自己的方法,於是他黑煞著臉道:
「總之,算我拜託你。」轉過身,他朝梁知夏走去。
白恩露帶著她步入小屋,才踏進,就可看到牆上掛著一個不大的木製十字架,簡單的幾個座位,全原木色的裝潢,長長櫃檯上擺著精緻的杯盤和茶壺,後面的格子櫃則放滿寫著外國字的鐵罐,看起來像是一間小而精緻的咖啡店。
雖然是在花店後面,但是整個空間和前頭的店面是完全相通的,只要往內就可以看到,不是在密閉房間獨處,燈光明亮,也不會有其它不好的疑慮。
白恩露隨便比了張桌子,示意梁知夏可以坐下,自己也拉開木椅,在她對面落座。
「看起來像咖啡店,不過這裡其實只有花茶。這好像是那傢伙……老師那個親戚的興趣。」雖然對她說明著,但她卻沒有任何表情,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白恩露也覺得自己的解說很多餘。
腰間繫著半身黑色圍裙的男人走進來,站在櫃檯前泡了一壺花茶,自己倒了一杯後,將茶壺放著,微笑道:
「這是桂花茶,可以安心寧神。要喝自己倒。」完全沒有要把茶端給客人的意思,男人拿著自己的那杯走了出去。
明明就拜託他別走了,白恩露莫可奈何地瞪著回到店面的男人背影。沒辦法,只好轉回視線望住梁知夏,硬著頭皮啟唇道:
「同學,你有什麼事?」因為她看起來並不想喝茶的樣子,所以他直接進入正題。
梁知夏低聲道:
「……我想要羽毛。」
「羽毛?」原來還是為這個。白恩露深深垂首,不禁心忖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太多太複雜,他道:「羽毛去用品店裡買就好了。呃,還是說,如果你……暫時不是那麼方便,我可以幫你,讓你買到。」他忽然想到也許是錢的問題,所以盡量委婉地說道。手工藝品店裡的東西應該不至於貴到他的薪水買不起吧。
她沒回答。對話又陷入沉默。白恩露一時也只能睇著桌面;他一直都知道和學生交談是件困難的事,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種能和學生成為朋友或一起笑鬧奔向夕陽的老師。就在他開始感覺頭痛的時候,他看見她翻開放在雙膝上的書包,然後取出一個鐵製鉛筆盒,放置在桌上。
白恩露望著她把鉛筆盒推到他面前,而後將之打開。裡面只有條淡藍色的手帕,手帕上,躺著一根純白色的羽毛。
她輕聲說:
「我想要的是這個,會發出聲音的。」
聞言,白恩露整個人愣住,回過神,他搖頭道:
「羽毛怎麼會發出聲音?」
否認之後,白恩露看見初識這個女孩子以來,她一直都平靜到像是死水的表情,終於出現了波紋。
「可是我聽到了!像是鈴鐺、像是鈴鐺一樣的聲音!」
她用力握緊拳頭,略微激動地說道。
花店裡的白皙男人背對著他們而坐,用緞帶一圈一圈的,慢慢將花束綁起,同時一字不漏地聽進所有對話。
白恩露只是掩不住訝異的凝視著坐在面前的梁知夏。
*** *** ***
他只聽過一次。
那個像是鈴鐺,卻又不是鈴鐺的聲音。
「白老師,今天放假還來學校?」
「有點事。」
擦身而過的工友打著招呼,白恩露回應道。看到對方手上提著工具箱,就想起第三教學大樓頂樓那個壞掉的鎖,應該修好了吧。
往學校西側的那個側門走去,本來還想說自己是否早到了,結果一抬起眼,就看到大樹下站著一個人。
明明是花樣年華的年紀,她卻穿得一身黑,毫無同齡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即使是個性比較內向的孩子,最多就是不大說話,很少會讓人感覺到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極不快樂的氣氛;她應該是他教學以來所看過最不開朗的學生了。
昨天,他表現出姑且相信的態度,和梁知夏約好了,要她把怎麼看見黑影的情況重演一遍給他看。一方面是他覺得不這麼做的話,她好像不會輕易放棄;另外一方面,他是想知道,她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老師。」梁知夏見到他,啟唇低聲喚道。
「嗯。」那大概是幻覺錯覺,又或者是想像,甚至是搞錯了之類;也許是在什麼書裡看到的奇妙故事,所以太入迷也說不定。他來,只是要在她面前,讓她確認那是不可能發生的,這樣她就可以死心了。白恩露對她說道:「好了,你現在就可以……弄給我看了。」
從來沒有學生找他訴說過什麼煩惱,這是第一次學生找上他,卻是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花點時間就可以解決的話,那就好了。
只見梁知夏低頭從側背的包包裡拿出鉛筆盒,她將盒子打開,裡面有用手帕蓋著的一根白色羽毛。她雙手捧著那盒子,說:
「我撿起第二根羽毛的時候,也響了。這個,是我用手帕包起來再撿的,沒有響。」
「咦?」白恩露一愣。「你不是只撿到一根羽毛而已?」
她搖頭。
「我往老師離開的方向走,在路上又撿到了幾根。」
幾根是多少根?白恩露心裡有著疑問,卻又不想讓她執著認定那是他掉的,所以沒有問出口,僅道:
「也就是說……你摸到之後就響了?」不,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白恩露還是不認為那會是真的。
但是,她形容得太真實了,應該說,她說的那個重點讓他相當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