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琴藝滋潤了他的耳,而她的人,則莫名牽動了他的心。
他也差不多到了適婚的年紀,如果真要結婚,何不選擇一個對他有利、又是他欣賞的女人呢?
於是那天的宴會結束後,他第一件事便是要秘書去查清楚梁家的資產與背景,詳詳細細,不許有任何一點不確實。
事後秘書交給他的報告,並不是很突出,比起梁心倫,絕對還有更合適締結姻緣的人選,但他評估後認為並非沒有好處。
梁氏企業主要經營販賣銷售事業,擁有國內十幾間連鎖百貨,那時候他正有意自海外引進一批法國波爾多地區的葡萄酒到國內銷售,非常需要借助梁家的銷售通路。
梁氏近年來雖然有點走下坡的趨勢,但整體本質還算不錯,他相信對他還是有所助益。
於是他便開始追求梁心倫——說是追求其實太過,他並沒有花費太多心力就得到梁心倫的青睞。
梁心倫曾經對他坦誠,那天在宴會中第一次見到他就對他傾心了,所以後來當他致電邀約吃飯,她立即就答應,之後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順利交往。
如果不曾發生這些意外,他們原本會在明年春天完婚。
但如今……
梁心倫,恨他嗎?
起身走到窗前,燃起煙,闕御堂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眉頭不由自主微微擰起。
應該是恨的吧?
想起那雙清澈溫柔的眼眸染上恨意,他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煙霧。
恨他也好,不恨他也罷,總之他們已經分開了,這輩子不可能再交往,又何必在意她恨他與否呢?
捻熄香煙,他回到辦公桌前,繼續批閱桌上的文件。
梁氏企業是梁靜波的生命,同樣的,闕氏集團也是他的。
梁靜波在商場上戰敗了,最後還賠上自己的性命,但他沒有。
他不但會守住自己的這片江山,還要繼續開疆拓土,他對權力的慾望是永無止盡的,他將永遠追逐頂峰的烈日,至死方休。
◆◆◆
梁心倫身著一身黑色洋裝,面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她雙眼茫然無神,完全沉浸於自己的悲傷中。
今天是她父親的告別式,誰也料不到,她強悍、頑固的父親,竟是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他明明有機會東山再起的,但是他卻連試都不願嘗試就放棄了。連同自己的生命,一起放棄了!這個挫折,完全將他擊倒了。
一切的一切,多像是場惡夢——
先是父親的事業遭逢危機,加上她無預警地被突然退婚,接著梁家破產、父親入院、然後過世……一連串殘酷的打擊,真的好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
「原清企業周清旺董事長上香……」司儀高聲唱名前來上香的來賓姓名,梁心倫與母親則機械式地在他們上完香後鞠躬答禮。
父親在商場多年,往來的朋友客戶不少,雖然公司倒閉時他們大都採取袖手旁觀的態度,完全沒幫上忙,但至少父親的告別式他們肯來,她已經很感激了。
此時,會場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但她以為又是記者所引起的而無心理會。沒多久,她聽到司儀唱名:「闕氏集團闕御堂總經理上香。」
她心底一撼,連忙抬起頭,果真看見她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人,跨入告別式的會場。
霎時守在會場外的新聞記者開始狂按快門,無緣的前任準女婿來替前任丈人上香,這是多麼好的八卦題材啊。
一身合宜的黑色西裝,套在闕御堂挺拔的身軀上,顯得莊嚴隆重,而他臉上的神情也是無比肅穆凝重,接過一旁的禮賓點燃的香,便開始捻香默禱。
「你來做什麼?!」梁心倫的母親姜霞月氣憤不平,站起高聲叫嚷:「回去!若不是你見死不救,心倫的爸爸也不會想不開,你今天有什麼資格來?!回去!你給我回去!」姜霞月歇斯底里地高喊。
「媽!」見母親已經失控,梁心倫趕緊上前勸阻道:「您別這樣,冷靜一點!我說過,爸爸自殺不是任何人的錯,是他自己走不過這一關,不能怪別人。」
「叫我怎麼冷靜?只要他肯幫幫你爸爸,哪怕只是一百萬,你爸爸或許就會感到欣慰,也不會絕望地尋死,都是他害的……啊啊……都是他!都是他……」姜霞月說完,掩面放聲痛哭。
面對姜霞月的叫嚷,闕御堂依然鎮定地默禱完,才從容不迫地將清香交給禮賓插上,然後轉身對梁心倫及姜霞月行禮道:「梁家遭逢巨變,闕氏集團全體上下深表遺憾,往後如有任何需要闕氏的幫助,請儘管開口,只要是闕氏能力所及之處,闕氏必定鼎力相助。」
梁心倫聽了,心口重重一痛。
他說「闕氏」,不是他自己,他是真的將她當成陌路人了。
一個人,為什麼能絕情至此呢?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姜霞月一聽,情緒又激動起來。「如果真的有心要幫忙,你早就幫了,還會等到現在嗎?」
「媽,您別激動啊!先冷靜下來——」梁心倫按住母親的肩,安撫她的情緒,然後才抬起頭,對闕御堂道:「謝謝闕總經理今日前來,你的善意我們感受到了,但是事到如今,我們什麼都不需要,請你回去吧!」
她竟在眾人面前要他回去?
闕御堂微微沉下臉,瞇起眼,頰畔的肌肉輕微抽動著。
「拜託你。」梁心倫閉上眼,無力再承受更多。
她沒預料到會再見到他——尤其是在她最脆弱的這一天。
他為何出現呢?他們已經解除婚約,闕梁兩家再無關係了,不是嗎?
闕御堂面色更沉,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萬分溫柔地一笑。
「請節哀順變。如果需要,請儘管開口。那麼——再見了。」
闕御堂轉身,領著秘書與兩名幹部,從容不迫地離開,也代表的以最完美的姿態,從她的人生中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