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扶你。」羅繼文一手攬住她的肩膀,硬把她往自己身上貼。
「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葉喜喬皺著眉,對於羅繼文動不動就想要碰觸她的舉動,嚴聲拒絕。
衛正東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看著她與羅繼文拉開了距離,他剛毅唇邊揚起一抹笑容。
但在他們同時轉身走向停車場之際,他的臉色又再次陰晴不定了。
衛正東利眼一瞇,佯裝不在意地大跨步走回屋內。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意亂情迷的事,他只是不滿意自己中意的對象,被捷足先登罷了。
衛正東拉開屋內的門,黑眸卻又不自覺地看向她離開的方向,但夜色裡,除了月光之外,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衛正東咬緊牙根,強迫自己轉過身,不許再回頭。
除非他會再次遇到她,否則便不許執著。畢竟,他從小就知道,留戀不屬於自己的人事物只會替自己增加困擾。除非,他有足夠能力奪得一切……
*** *** ***
「榆園」是一間位於山腰處,以庭園景致著名的咖啡廳。
百來坪的空間,只蓋了一間五十坪的白色美國南方建築,其餘空地則完整保留著房屋建造前便已在此落地生根的整排濃密綠樹。而庭園四周鋪滿著柔軟的台北草,角落鑿出一片荷花方池,一旁則錯落著幾張白色籐椅,悠閒得足以入畫。
荷花池邊,葉喜喬正和學妹簡小青喝著下午茶,享受著暑假剛開始的愉快心情。
雖然預計要在明年寫完博士論文的葉喜喬,今年暑假其實沒法子過得太逍遙。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葉喜喬推推臉上那副黑框大眼鏡,從她的大書包裡拿出她昨晚找到的族譜,念出其中的一則警世歌。
「媽啊,這首歌謠會不會準得太嚇人啊!『盡入紅妝掌中』——『天下船運』現在最大的股份持有人不就是你嗎?」學妹簡小青問道。
「是啊,準得讓人起雞皮疙瘩。」葉喜喬想起爸媽的驟逝,心頭不免又是一陣椎心的刺痛。
一年前,她爸媽在一場空難裡過世,她這個獨生女,突然間成為「天下」最大股東。
「對不起,挑起你的傷心往事了。」簡小青拍拍學姊的手。
「沒關係。」葉喜喬搖頭,擠出一個勇敢的微笑。
「不過,那首警世歌裡還提到什麼『衰敗』、『去弊振興』的,該不會是個壞兆頭吧?」簡小青不安地問道。
「以『天下』現在的規模,當然是沒法子跟清朝時的盛況相比,就算稱之為衰敗,亦無不可。」葉喜喬老實地說道,也不無想安慰自己的成分。「當時,北方十三省的漕運有九成都掌握在『天下』手裡,隨便打個噴嚏都能撼動天下的。」
「你要知道,在我們這種市井小民的眼裡,現在的『天下』擁有十艘船也已經很家大業大了。」
「台灣最大船運『威達』集團,擁有一百六十艘自有船,那才真的是家大業大得嚇死人呢!『天下』現在靠的不過是我爺爺的時代打下來的舊根基罷了。」葉喜喬長歎了口氣,自責地咬了下唇。「加上我爸媽過世後,我完全不諳商業管理,現在更沒有資格說什麼了……」
葉喜喬腦中閃過天下近來的隱憂,不禁皺起了眉頭。
由於她沒有任何商業經驗,董事會於是推舉了擁有「天下」第二多股份的羅伯伯之子——羅繼文,出馬擔任執行長。
前天,公司長輩們告訴過她,說是羅繼文近來頻頻投資失利,且有謠言說他進出賭場頻繁,可偏偏羅伯伯對於長袖善舞的兒子十分寵愛,什麼大小事也都放手讓他去做。
「天下」會就此衰敗在她的手裡嗎?
葉喜喬手指頭緊張地揪著兩根麻花辮,柳眉緊蹙到幾乎可以打出十八個結了。
「學姊,放心吧,你吉人天相,公司一定會沒事的。」簡小青非常誠實地說道:「而且你連買兩個便當,都會算錯錢,也不可能去管理公司吧。」
葉喜喬聞言,忍不住低笑出聲,因為她真的對數字一點概念都沒有。至今連便當一個多少錢、衛生紙一串要價多少,她都還記不住。
簡小青看著學姊總算笑了,也就呵呵呵地陪笑了起來。
就在這兩人笑成一團之際,榆園裡半數人的視線卻都移到了大門口——
衛正東一手擱在女伴楚小姐腰間,緩步走進這間秘書建議的庭園餐廳。
因為他沒有聊天的興致,所以便讓服務生帶他們走到室外的位置。
太陽會讓女人的人工美無所遁形,況且多半女人都不愛曬太陽,坐不了太久的。
衛正東沒猜錯,雖然有遮陽傘且山上陽光溫度尚稱和煦,但是不過才坐半個小時,他的女伴便決定起身走向化妝室,而他則乘機打量起週遭一切。
繼父要求他陪伴楚家千金的用心,他當然很清楚,與其說是陪伴初回國的她,不如說是相親。
繼父認為他事業有成,早該是成家立業,與花花公子之名徹底了斷之際。
他自小便在繼父的關愛下成長,對於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就當成是一個每天工作十小時的男人的忙裡偷閒時間吧。他雖不排斥婚姻,但也沒有太大興趣即是。
衛正東長長吐了口氣,往後靠進籐椅裡,發現秘書介紹的這間「榆園」有著極好的景觀,遠眺有山色,近看有綠意,屋前甚至還巧心點綴著一渠方池清泉。
方渠水池邊,有一個正在看書的女人。
衛正東沒法子不注意到那名女人,因為她像是擺錯了年代的人。
現在是什麼年頭了,居然還有人頭綁兩根麻花辮,臉戴黑框大眼鏡,身穿白襯衫及膝格子裙?
就算是個老學究,也不該擺出這樣的裝扮來嚇人吧?實在可怕!衛正東一挑眉,對於這種毫無美感可言的樸素打扮,實在不予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