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借我他的私人飛機。」季石磊匆匆解釋,顧不得與好友寒暄,直接切入正題。「我請你幫我查的事怎麼樣了?婚禮在哪裡辦?」
「你這麼急著想知道婚宴在哪裡辦,又能怎樣?」程予歡不答反問。「難不成去搶婚嗎?」
搶婚?季石磊一凜。「我只是——想見織心一面。」
「見到面又怎樣?」
他默然。
是啊,就算能見到她又如何?當著滿廳賓客強行帶走她嗎?就算新郎肯,她也絕不可能點頭。
十年了,兩人已經好久不見,就算當時曾經愛得多熱烈多瘋狂,如今也只是過往雲煙。
他還能做什麼?
或許,他只是不甘心吧!曾經無數次幻想兩人重逢的場面,想著當事業有成的自己,意氣風發地站在她面前時,她內心會不會有一絲後悔與遺憾?
她可知道,他在紐約的社交界有多受歡迎?多少名媛淑女競相追逐他,多少富爸爸盼著把女兒嫁給他?
就連大老闆的侄女,他的大學同學黎筱柔,多年來也依舊對他癡心不改,她知道嗎?
「我想……看她的表情。」他咬牙低語。「想看她要嫁的到底是怎樣的男人,臉上有什麼表情。」
「你是說,如果她嫁的是一個好男人,臉上掛著幸福快樂的表情,你就願意祝福人家了嗎?」
他聞言,倏地掐緊手機。
若是親眼見到她唇畔噙著聿福的微笑,他真的能夠大方地祝福她嗎?真的能完完全全地死心,從此對她不再牽掛,不再相思?
「石磊,你啊……」程予歡歎息,深長的尾韻拖曳著某種說不出的意味,似乎是同情,又像瞭解。「我告訴你吧,其實今天沒有婚禮,只有葬禮。」
「葬禮?」季石磊駭然一震,差點握不住手機。「發生……發生什麼事了?」他顫聲問,不祥的念頭飛掠過腦海。
不可能吧?織心她……她不會有事,不可能有事!
「是她父親。」彷彿察覺他強烈的驚懼,程予歡連忙解釋。「今天早上,他因為心肌梗塞送醫不治,去世了。」
*** *** ***
爸爸死了。
當醫生宣佈死亡時間的那一刻,艾織心迷惘著不敢相信,雖然這一年來父親一直纏綿病榻,她早有預感這天終究會來,但仍想不到來得如此倉促。
又一個她愛的人走了,為何她總是留不住自己摯愛的人?
是艾璇風悲痛的哭聲拉回她神智。「姊,姊……老爸他……怎麼這樣?他不能死!他好過分,好過分……」
她緊緊抱住弟弟。「爸爸不過分,他只是撐不住了,他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努力想活著,努力想保全外強內干的家族事業,只是力有未逮。「你別這樣說爸爸,璇風,他會傷心的……」
「姊,我不是怪老爸,我只是希望他活著,我不要他走!」
「我知道,我明白的……」
姊弟倆抱頭痛哭一夜。
隔天,艾織心振作精神,在禮儀公司的協助下,籌辦喪事,家裡的喜字全撕去了,掛上了白幛布幔,側廳擺落一盆盆素雅蘭花,佈置成莊嚴肅穆的靈堂,父親的身軀,安詳地躺在棺木裡。
由於艾思誠在商界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告別式當天,前來弔祭的各界人士川流不息,艾璇風以孝子的身份跪在靈前答禮,艾織心卻不能專心盡孝女之禮,有太多瑣事等著她處理。
過了中午,她的未婚夫張世展與未來公公才姍姍來遲地抵達現場,兩父子卻都是來去匆匆,張世展說自己還要趕去機場接客戶,捻完香便急著離去。
艾璇風對未來姊夫輕慢的態度感到很不滿,艾織心卻不以為意,淡淡地安撫弟弟。
之後,方斯文也來了,他是個醫生,早上安排了一台重要手術,但一動完刀,立刻抽空趕來。
相較於張世展的粗心,他顯得體貼許多,不但仔細問候姊弟倆,還自願留下來幫忙。
「方大哥看起來還比較像你的未婚夫呢!」艾璇風喃喃抱怨。
艾織心靜默不語。她其實也明白誰是真正關心自己,誰只是禮數上不得已,但世間事有時是不由自主的,隨著年齡增長,她逐漸領悟這點。
不管張世展對她是真心或假意,總之她是嫁定他了。
儀式持續進行,隨著時間流逝,艾織心神經也緊繃到最高點。
蓋棺的那一刻就要來了,當那沉重的聲響落下後,便意味著天人永隔——父親,再也回不來了。
「姊……」艾璇風忽地掐握她的手,眼眸含淚。
她能感覺到弟弟的不安與慌懼,他也在害怕著,也怕聽到那絕望的聲響,他的手,滲著冷汗。
「別怕,我在這裡。」她低聲安慰弟弟,深吸口氣,盈盈起身,迎向她的卻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眼前密密織著青色斑點,她的世界成了一片朦朧,她踉蹌著,不許自己暈倒。
再忍忍!她告誡自己,這種時候,她絕不能倒下,她得撐住。
「姊,你怎麼了?姊!」艾璇風驚惶地喊。
兩個男人同時搶上來,一個是方斯文,他及時從身後攬住搖搖欲墜的她,另一個男人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站在一旁。
她閉上眼,緩緩平靜呼息。
「你還好吧?織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頭暈嗎?」方斯文擔憂地問。
「我沒事。」她揚起羽睫。
她以為自己會看見方斯文寫滿關懷的臉孔,但攫住她視線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一個她料想不到會出現在此的男人,一個她以為此生不會再相見的男人。
季石磊。
他怎麼會在這兒?
她震撼不已,下意識地往後退,縮進方斯文溫暖的懷裡,她看見季石磊瞳心一黯,神情冷凝。
他回台灣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他來看她的嗎?他看她多久了?把她的脆弱悲傷都看清楚了嗎?
石頭。
她的心吶喊著他,回憶在腦海裡翻湧成潮,她以為自己早已埋葬的情感,悄悄地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