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家丁大吃一驚。這張床當然能容納得下兩個無病無痛的人,可是眼下少爺和華姑娘都身受重傷,可經不起碰撞,要讓他們躺在一塊兒,委實太過勉強。
「照我的吩咐去做。」藺斐引非常堅持。他心心唸唸的始終是她的安危,至於自己會變得如何,反倒不放在心上,倘若不能緊緊守在她身邊,將她護在懷中,他擔心黑白無常會趁他不備之際悄悄偷走她,他絕不能接受她的離去,就算黑白無常要帶她走,也得先踩踏過他的身體,拘領他的魂魄才行。他那不怒而威的眼神,讓兩名家丁不敢不遵從他的吩咐,只得小心再小心地讓他俯臥在她身畔。
「你們可以退下了。」直到與她緊緊相貼,感受到她微涼的膚觸,他才鬆了口氣。
「是。」家丁聽從他的命令退下。「大哥,你剛剛吐了血,我去請大夫來看看好嗎?」阿志很擔心。
「晚點再去,我想和晴嵐先獨處一會兒。」藺斐引眼裡,心裡唯有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傷勢有多嚴重。
藺斐引的胳臂以不碰觸到她傷處的方式,極其溫柔、極其憐惜,輕巧地環住她,兩人輕淺的氣息相通。
阿志抖顫著唇,見他珍視著晴嵐的小動作,不想違抗他,就怕他一不開心會加重傷勢,唯有暫且照他的意思去做,晚點再讓大夫過來了。他悄然無聲地退下,前去告訴姥姥及義父、義母,大哥已轉醒的消息,讓愁雲慘霧的長輩們能稍微放寬心。
「晴嵐,我就在你身邊,你可感覺到了?」藺斐引深情呼喚,不許她丟下他獨自離開。
「晴嵐,我知道你有堅強的意志,你不會被這傷給打敗,是不?」背上嚴重的傷口,足以令他再次陷入黑暗中,可他仍強打起精神,低啞著聲跟她說話。
躺在他懷中的華晴嵐面對他的聲聲呼喚,眉間因劇疼而深鎖,可是眼皮依然緊閉,彷彿沒聽見他正同她說話。
「還記得你失足跌落坑裡的事嗎?我曾對你說過,沒有你我會感到寂寞,事實上,我比你所能想像的要在乎你、愛你。我想,你絕對捨不得就這樣丟下我的,是不?」為她的無動於哀,他語帶哽咽。
「不要丟下我,千萬不要……晴嵐,失去你,我的人生將不再感到歡樂……」藺斐引字字出於肺腑,希冀她能聽見,走出幽暗,別讓他的心就此墮入萬丈深淵。
第九章
藺斐引是意志堅定且固執的男人。
每當他的雙眼睜開時,所做的頭一件事,即是不斷地跟華晴嵐說話,希冀她能清醒地看他一眼,即使是簡短的一眼,都能助他脫離無間地獄。他在她發燒囈語時,以溫言軟語呵哄昏迷的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的身體不再傳來高熱,他才能稍稍放心。他的懷抱該是她的安歇之所,他恨不得為她擋去所有災難,可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他竟無法保護她。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憎惡自己為何動作不能再快一點?只消再快一點,為她擋下惡毒帶火的箭矢,她就無須受苦了。
自責、愁苦與嚴重的傷勢,內外交加相互折磨,使他形銷骨立,旁人見了無不憂心忡忡,甭說他現下身體狀況不佳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啊!
眾人擔心華晴嵐尚未轉醒,藺斐引便會承受不住悲痛地倒下,甚至加重傷勢,因此所有人苦口婆心地輪番勸說他休息,但他全都聽不進。他對華晴嵐深厚的情感所有人皆看在艱裡,他們不禁害怕,倘若華晴嵐再也醒不過來,他如何活得下去?
華晴嵐纖細的嬌軀承受著莫大的痛楚,她的心魂在陰陽兩界徘徊流連,是他一字一句喚住她的步伐,令她憶起對塵世的深深眷戀。
在幽暗中,她很清楚藺斐引在等她,他曾說過愛她,她不能拋下他不管,否則留下他一人,他豈不是會感到孤獨寂寞?
她痛恨讓他深鎖濃眉、不再歡笑,她一直都認為,他的容貌搭上醉人的微笑最是迷人,她喜歡看他笑,希望他能永遠對她揚起最美的笑容,所以她得努力衝破黑暗對她的箝制,迎向他溫暖、寬廣的懷抱。
華晴嵐不知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曉得要心無旁騖地依循他的聲音往前行,直到來到一光亮處,仰頭凝望,明白她的藺大哥就在另一頭熱切地等待她,於是輕抬右臂,身子倏地輕盈地飄起,飛向光明……
沉重的眼皮動了下,隨即又疲累地掩上。
「晴嵐?你醒了?」始終關注著她一舉一動的藺斐引深怕是自己看錯,顫抖著聲問。
「……唔……」深情的呼喚使她再次睜開眼簾,疲累地與他四目相接。
「你真的醒了!老天爺終於又將你還給我了!」藺斐引神情激動地撫著她蒼白瘦削的小臉,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藺……大哥……你怎麼……怎麼變得這麼……憔悴?」眼 前的他消瘦,下巴還留有青髭,完全都不像他了。
「真正憔悴的人是你。」她所受的傷,使她快凋零了。
「……是嗎?那……可真是糟……糕……我……已經不漂亮了……現下一定很……嚇人……」她低啞著聲自嘲,企圖以此消解他眼底的憂鬱。
「傻丫頭,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我可不許你這樣說自己。」她能夠清醒,已是上蒼保佑,該放鞭炮慶祝了。
「……你這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她扯動嘴角輕輕一笑,猛然重拾在「白家莊」的最後片段。
火藥!
帶火的箭弩!
大火!
困於其中的藺大哥!
「藺大哥,你沒事吧?咳咳……」她口氣又急又快,結果嗆到,害她咳個不停,震疼了胸前的傷口,蹙擰起秀眉。
「傻丫頭!我一點事都沒有,反倒是你傷得極重。」藺斐引見她因嗆咳而牽引到傷口,萬般憐惜,也因不想她擔憂,便欺騙她,他一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