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夏穎兒出門上班,夏曉山都會殷殷地交代,要她別再跟巫克行那麼複雜的人來往。
「你要答應爸,爸只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你一輩子不交男朋友不嫁人都沒關係,要賴在家裡多久無所謂,我寧可你繼續宅下去,也不要你和亂七八糟的人來往,糟蹋自己。」
「嘿,老爸,你曾多麼誇獎巫老闆的咖啡豆,記得嗎?你說他很有誠意,很認真。」
「對,但我不知道他還是個色狼。需要我再把這幾天報紙雜誌的報導拿給你看嗎?我記得我都擺在你桌上了,你看見沒有,當年那位女生也出來哭訴,你到底有沒有看?」
「我怎麼可能沒看?你直接貼在我書桌前的牆壁上,你只差沒裱框而已。」夏穎兒苦笑。「放心啦,我不會再見他了,我要去上班啦。」
「千萬不准找他。」
「好啦好啦,我又沒去。」可是心裡已經去了幾百遍。她失魂落魄,很沒勁,白天上課,忙歸忙:心裡老覺得空洞,回家後就繼續發揮她的天賦,宅到底。
「夏穎兒!我真的快受不了你了,你這是什麼德行?」
夏太太下班回家,一進門,驚恐萬分。她看見地板沿路是嗑光的零食包裝,沿著路徑,走到製造零食垃圾的禍源,禍源正哀怨地背對她,面對牆壁,喀喀地吃零食……
「你夠了喔,吃瘋了啊你,對著牆壁吃?」
「媽,你回來啦?」夏穎兒哀怨地回過頭。
「你怎麼回事?每天吃,竟然還瘦了。」
「因為睡不著嘛……」
「為什麼睡不著?」
「……」夏穎兒不敢講。她想他想他想他,想得想把自己的腳綁起來。很衝動想飛奔過去,但理智說不行,她只好失眠亂吃。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他。」夏母蹲下,拍拍女兒肩膀。「理性點,太多女人毀在愛情裡,要找,也要找個好人。」
「我覺得他是好人。」
「他是強暴犯∼∼」真是,逼她抓狂就對了,夏太太咆哮。這頭腦不清楚的丫頭。拜託,有哪個家長會讓女兒跟那種人來往?她女兒又頭腦不清楚了。
「媽,你看這一疊DVD。」
「幹麼?」夏太太瞪著女兒捧來的一堆浪漫愛情影片。
「這些電影講的都是一些男女朋友做錯事,但因為愛情,得到救贖,最後壞人被戚動,改邪歸正……」
「我知道了。」夏太太深吸口氣,凜目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像天使一樣能威動巫克行那個大壞蛋?」
「是啊,說不定他已經被感化了,所以——」
「混蛋!」
「媽……如果這是真愛,我不應該膽怯,我應該勇敢去愛他。即使他過去犯了錯,但真愛讓世界更美好。」
「很好,美好極了,問問那個被傷害的女孩子,問問她,她的世界有多美好?」
夏穎兒愣住,一槍斃命,不愧是務實派的老媽,她嗚哇一聲,背過身,繼續暴飲暴食……
第八天,她很憔悴,她很累,想念他,讓她像被脫去一層皮。抵抗愛,讓她筋疲力竭。她在幼稚園幫美術老師做活動海報,深夜下班了,月亮太美麗,害她意識不清醒,渾渾噩噩,走到老巫咖啡行。
然後呆住,驚駭地看著店門邊的牆,被人用紅色噴漆,噴了「強暴犯」三字。裡面,沒開燈,巫老闆不在,門口貼著一張告示,夏穎兒趨前看,她嚇壞了。
老闆遠行,暫不營業,歸期未定。
他走了?
夏穎兒慌亂的掏出手機立刻打給巫老闆,鈴聲響了很久,她心臟揪緊,恐懼他永遠離開。
終於接通,夏穎兒急嚷:「巫先生?」
「……唔。」
「我看到告示,你去哪?」
「你身上有鑰匙吧?你的東西我都裝箱了,你找時間搬走。」
「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很久嗎?」
「也許。」
「你去哪?很遠嗎?為什麼忽然去那麼遠?有人欺負你?誰在你店門噴漆?你報警沒有?他們太過分了……」
他緘默了會。「問這麼多幹麼?搬完東西,把鑰匙放在吧檯就行了,bye。」
「等等,你等一等!」夏穎兒嚷。「別掛,我還有話。」
「……」他沈默,靜候著。
她好呆,呼吸急促,半晌過去,什麼都沒說。
他不耐煩地問:「可以掛了嗎?」
「我……嗯……」
喀!他掛了,毫不猶豫。
她,突然整個人虛掉。拿鑰匙開門,走進店裡,走進房裡,看見她的東西被裝在紙箱。桌上,擺著巫克行送她的咖啡器材。夏穎兒覺得自己完蛋了,一看到咖啡配件,想到他敦她煮咖啡,陪她吃火鍋,還有黃昏的快樂野餐……瞬間,一股暖意淌入心房,她心悸,拿出手機,衝出咖啡行,又打給巫克行。
「又怎麼了?」
「你已經在路上了嗎?」他在開車,她聽見汽車聲。
「對。」
「巫先生……你去哪?我可以跟嗎?」
「什麼?」他沒意會過來。「你說什麼?」
夏穎兒很緊張,手心冒汗。「我……我能不能跟你走?」
「你忘了我是強暴犯?」
「你沒有,我認識的你,不可能會強暴女人。」她用在他身邊體會到的那些,下了賭注,賭他是個好人。
她拋棄從媒體看到聽到的,她放下頭腦判斷,她選擇相信她自己的心聲,不讓頭腦再打架下去,不再分辨對錯,她要向直覺靠攏。要嘛,就完全放下他這個人,再也不聯絡。要嘛,她就全然信任他,跟他定。如今,站在十字路口徘徊,這才最痛苦。
她選擇相信他。
「你不怕我?」他很驚訝。
「我想通一些事。」
「想通什麼?」
「就算你真的做過那種事,你一定很認真懺悔改過了,因為我在你身邊,一點都感覺不到你很可怕……我不管過去你發生什麼事,我很想見你,真的很想,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這樣過,你突然走掉,我很怕,請你回來,或是讓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