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韓德生痛恨意外,即便是一場打落櫻花鋪地的午後驟雨,讓日本京都街道美得不像話的意外亦然。
他在心裡詛咒一聲,濃眉間皺出一道深長直紋,高大身軀快步經過一間便利商店,卻沒費事進去躲雨。
既然驟雨已淋濕外套,回到飯店勢必得換一套西裝,他又何必浪費時間。
忽然,一道踏著雨水的細碎腳步在他背後響起。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走吧。」一個女子用英語說道。
一柄白色小傘被奮力高舉著,勉強地撐在他頭頂上方。
韓德生低頭一望,屏住了呼吸──
一對雨水般清潤眼眸,一張櫻花般粉唇,一張不曾見過,卻恍若已經在他心裡盤桓許久的面容,瞬間揪住了他的心。
他沒見過她,但終於明白他在婚友聯誼社留下的那些擇偶條件,轉化成真人之後,該是何種模樣了。
她很嬌小,最多只能構到他肩膀,但她卻擁有一對超乎他所能想像的美眸,那對美眸如水墨畫般清麗,靈秀得讓人驚艷。
「你介意嗎?」她又問,高舉過肩的手臂顫抖著。
「謝謝。」韓德生以英語回答後,主動接過她手裡的傘,並搶先走至靠近馬路那一側。
傘面往她的方向傾斜,他有半邊肩膀仍曝露在雨裡,可他不以為意,只覺得站在身側的她,嬌弱得像是他雙臂一張,便能將之窩藏進心裡似的。
韓德生胸口焚燒著一股悶窒的疼痛,卻不得不強迫自己不逾矩。
對他而言,或者是遇見了他此生私心嚮往的女子。但對她而言,他們畢竟才初見。打草驚蛇,從不是他的做事法則。
只是,如此並肩雖好,但他瞧不見她,最好快些走到定點,才能再對上她那對水眸。
筆直長路的兩岸櫻花,美似仙境,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腳步無滯於美景,走得飛快。
她趕得微喘。
注意到她的吃力,他皺眉慢下腳步,換來她揚眸的淺淺一笑。
韓德生心一緊,突然間不急著走回飯店了。
他低頭看著她及肩柔亮髮絲,望著她日本女人般的白瓷皮膚。他乍然惱火起來,無理地希望她能夠是台灣人。
縱然她是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但她不是台灣人,他們之間便不該再有任何干係。因為在他的人生藍圖裡,沒有一個日本妻子的空間。
韓德生心一涼,剛毅下顎驀地抽緊,濃眉間的皺痕也烙得愈深了。
無人開口,只有雨滴灑落傘面的啪啪聲仍持續著。
他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用力深吸一口停留在腦海裡。這是什麼香氣?他驀然責備起自己平時對香味的不夠在意,否則,至少也能留住她一些什麼吧。
「我住在那間飯店。」他指著道路盡頭的飯店,以英文說道。
「我也是。」她笑著露出編貝般雪牙,眉眼盈亮若新月。
韓德生呼吸一亂,心頭上啪地綻放了一朵花,無預警地砸了他一身香。
她站在飯店大門前,仰頭看他。
「謝謝。」韓德生收起傘,遞回她手裡。
「不客氣。」她握著白色傘柄,小手如出一轍的皙白。
他想開口留她,但理智告訴他不該浪費心力在一個和他不會有未來的異國女子身上。
可他沒法甘心就這麼看著她離開,於是停在原地,沉默地且專注地凝視著她。
她回望著他,不解地露出一個微笑。
「韓先生,您今天散步時間比平常多了十分鐘,我正想打電話給您。您淋到雨了!怎麼不打電話讓飯店派人去接你呢?」飯店裡忽而衝出一名三十歲方臉男子,急忙地迎到韓德生身邊。
她後退了一步,讓給來人說話的空間。
韓德生冷冷瞪了助理鄭仁雄一眼,目光又回到她的臉上。
孟喜兒澄然目光再度與他對上,這回她改以中文說道:「原來你是台灣人。我剛才以為你是日本人,所以才和你說英文。」
韓德生目光停在她柔雅臉龐上,利眼在瞬間閃過太多情緒,他的拳頭甚至緊握了一回,才有法子控制住情緒。
「你是台灣人。」他注視著她,眼神勢在必得。
「對啊。」孟喜兒微垂眼眸,避開那迫人的視線。
怎有人才初識,目光便如此放肆呢?她心裡微有抱怨,但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跳得飛快,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韓先生,亞流航空的經理希望能提前與您談談。」助理鄭仁雄低語道。
「你什麼時候離開?」韓德生沒理會助理,黑眼一逕直視著她。
孟喜兒怔愣了一下,揚眸對向他灼然黑瞳。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有意」,面頰瞬間緋紅。
韓德生著迷地看著她,只覺她臉頰緋紅像似櫻花落在白綾上,淡雅地且美好地像是隨時都會飄出香味一般。
他上前一步,專注的眼神讓她臉頰益紅,被動地迎視著他。
一旁的鄭仁雄則是面帶驚訝地看著這個向來對女人不假辭色、對小孩甚無好感的冷酷主管,站在飯店門口搭訕女子。
韓德生拿出名片,以一支萬寶龍黑筆在上頭寫下他的房號。
「打電話給我。」
他將名片遞到她手邊,她只能伸手握住。
「再見。」韓德生鎖住她的眼,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開。
助理鄭仁雄急忙跟上韓德生急速腳步,孟喜兒則是握著名片,看著他消失在大廳另一端。
他很高大、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他的舉止言行有股上位者的威儀,顯然事業成就不低。他的五官剛毅,一對黑眼銳利如鷹。而他的神情,告訴她──
他要她!
孟喜兒捂著又開始泛紅的臉,快步走進飯店大廳裡,她妹妹孟歡兒正從電梯裡衝出。
「孟喜兒,你怎麼還站在這裡發愣?再不退房,我們就趕不上飛機了。」孟歡兒扯著姊姊,馬上往回走。
孟喜兒跟著妹妹一同走進電梯裡,將名片牢牢握在掌心裡。
電梯門很快地關上,她的心跳很快,腦子裡還停留著那個男人的臉,沒法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