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猶如一百年那樣漫長。菲雨只能無助地蹲跪在池邊,看著他一點一滴地蠕動。
先是左腳,再是右腳,兩隻腳掙脫出爛泥後,整個身體更加平躺在泥面,繼續一公分、一公分地往前蠕動。
終於蠕行到她觸手可及之處,菲雨抓住樹枝的中心點,使勁往後拉,阿比塞爾一起使力,半個身體終於爬出泥漳外。等他更靠近一點,她鬆開樹枝,改抓住他的背心,他身上的泥巴一古腦兒沾在她的身上,但是她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
他就著她拉扯的力道,慢慢爬行,身體下的地面終於開始硬實,最後他雙臂一撐,抱住她一起滾離死亡的泥漳。
呼……呼……兩個人一起躺在石坡上,滿身大汗,累得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她稍微緩過氣,往旁邊一瞧,他正好也看過來,兩個人身上全是臭烘烘的爛泥巴。她指著他一頭一臉的狼狽,突然放聲大笑,越笑越厲害,笑到最後捧著肚子滾進他懷裡。
「老天,我們就像是一對瘋子。」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她只知道自己若不笑的話,就只能哭了,而她不喜歡哭。
一陣天旋地轉,阿比塞爾突然將她壓在身下,她的視野從朗朗的晴天轉為他逐漸逼近的峻顏。
菲雨輕歎一聲,閉上雙眼。
他的吻嘗起來鹹鹹的,唇薄而柔軟,一開始只是在她的唇上試探。
她不耐煩地咬住他下唇。深沉的低笑從他的胸膛共鳴出來,他的吻驟然加深!
一隻大手爬進她豐密的秀髮裡,捧住她的後腦,將她更深緊地貼向他的唇。
他的舌探入她的嘴裡,嘗遍她誘人的滋味。
她應該感到不舒服的,背部是一片尖銳的石子地,身上壓著他沉重的軀體,可是她卻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美好。
她似乎生來就是為了他的懷抱,無論角度、體型、大小都在期間嵌合得剛剛好,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度一點一點熨燙著她的肌膚,直到她幾乎在這片高熱下融化。
她吮住他的舌頭,嘗著他的味道,很男人,很陽剛,很有侵略性,卻也很溫柔,很甜蜜。
三天以前,她絕對不會想到自己將被一個英勇的革命軍熱吻。
她的心思習慣放在熱愛的地質學上,其它的事情很少佔去她的思路。
可是這個男人啊,他用他的臂膀,他的懷抱,以及他奮戰了十一年的使命感,敲開了她的象牙塔,讓她開始對這陌生的一方土地有了懸念。
菲雨輕啟的唇向他索求更多,他毫不吝惜地更加深入。兩隻鐵一般的臂膀將她緊緊鎖在懷裡,直到他們之間再也隔不開一絲空隙,他的男性抵住她的小腹,飢渴而深切,彷彿永遠都不會再放開她。
終於,他從她的唇上撒退,兩個人迫切地呼吸更多空氣。
「該哭的時候,你又不哭了。」她喜歡他的笑聲震動她的感覺。
「我不常哭的。」纖指在他腦後糾纏著他的髮絲。
「哦?」
「我真的不常哭的!」
「好吧。」
可惡,這麼敷衍!她惱了起來,抬頭咬他下唇一口,又被他吻住。
等他終於鬆開她。她喘著氣皺了皺鼻子。
「你好臭。」
「你也是。」
「不可以說女孩子臭!」她笑了,又咬他一口。
「你很香。」
「不可以對女孩子說謊!」如此的刁鑽古怪再度贏得一個懲罰性的吻。
生命太短暫,尤其是一個革命軍的生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十幾年來在戰場上見慣生死,他太明白許多東西若沒有在第一時間把握住,很可能下一秒便消失無蹤。
他看中了她,所以,就是她了。
「人家說,在壓力下產生的感情通常不會持久。」她歎了口氣,枕回他的肩頭輕輕地說。
「誰?叫他來跟我說。」他氣定神閒地道。
唉,這個男人啊!菲雨又笑了起來。
第四章
傍晚時分,他們終於離開高地,踏上東漠邊睡,兩人在邊陲附近遇到幾戶人家,不但給他們食物,還借用到一部電話。
「我送你到紅十字會的收容區去,你先跟著其它人回美國,一有時間我會去看你。」
「等我回美國交完論文,就可以拿到碩士文憑了,台灣還有工作機會在等我……」她不知道等他已經可以來找她時,她會在哪裡。
阿比塞爾的大手揉揉她的頭髮。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甫開始的情意就要分離,她不是不悵然,但是他的世界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做。情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她明白,所以不願意讓他牽掛。
阿比塞爾從民家走了出來,菲雨坐在一個棚架下,舉起喝了一半的水杯遞給他。雖然已經傍晚六點,礫漠的夏天太陽下山得比較晚,現在只是溫度涼了一點而已,整片天空都還明晃晃的,跟台灣的下午三,四點差不多。
「教授他們還好嗎?」她坐在原地仰頭問。
「他們很好,醫療團的人今天一早已經安排他們離境。」
「那艾拉卡人呢?」
「他們兩個小時前也抵達營區。你的學弟今天晚上就會離開。」
「可是,軍政府不是正四處在搜索我們嗎?」
「聯合國的人多得是方法把你們弄出去,而且軍政府不敢堂而皇之攻擊聯合國和紅十字會的營區,那會引發國際制裁,他們承擔不起。」阿比塞爾親吻一下她的頂頭。
「那就好。」菲雨終於放心下來,所以她們也要離開了呀……她依戀地靠在他懷裡。
「菲雨。」
「嗯。」
阿比塞爾的神色有點奇怪,滿臉都是沉思之色,銳眸卻隱隱閃動著光芒,無論他剛才從同伴那裡聽到了什麼,顯然都不是太壞的消息。
「對不起,情況有一點改變,我沒有時間送你到難民收容所,必須趕回總部,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接我,你先跟著我回去好嗎?」他低頭吻住她。
真是太美了!
莫怪乎教授口口聲聲說,勒裡西斯是個寶窟,革命軍藏身的這座大本營簡直美到令人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