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沉浸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裡,竟然傻住了。
「嗯,」定了定神,瑪亞仰頭看著她。「基頓還留守在總部,他可以送你從以色列邊界出境。」
「他對你倒是挺好的。」菲雨笑了一笑。
「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越快出發越好。」瑪亞突然遲疑了一下,正欲走開的菲雨看見,嘲諷地笑了笑。
「放心,是我自己同意要離開的,我不會玩那種偷偷派人去報訊的無聊舉動。」瑪亞放心下來。「好,我讓基頓明天破曉就送你走。」菲雨轉身跳下石台。
「為什麼?」身後,瑪亞終於忍不住質問。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快就決定放手,難道阿比塞爾在你心裡一點重量都沒有?」菲雨回過頭,攤了攤手,淡淡一笑。
「不為什麼,因為我怕死,所以我要先跑了。」
第十章
再度回到美國,一切恍如隔世。
菲雨一進入租處,將行李往牆角一扔,連澡都沒洗,直接撲進床上大睡二十個小時。
醒來之後,腦子裡有些空茫。
她慢慢地轉動頭部,從米白的天花板,移向旁邊的窗台。窗台上的布制向日葵對她綻著太陽般的燦爛笑容,和窗外正高掛的日頭相呼應。
她恍惚地枕回原位,盯著天花板。
回來了啊……真的回來了。
頭上不是黃土色的頂蓋,空氣裡沒有飛沙塵土,房間外也沒有一群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
身旁,沒有那個高大沉健的男人。
她的腦子一觸及這裡,整個人立刻彈坐起來。
不要想了,不要想!一開始想,就會停不下來!
菲雨盥洗完畢,整理好包包,從儲物間牽出需要上油的自行車,吱吱嘎嘎地騎向校園。
「菲菲菲……菲雨?」霍華教授看見她的表情,可謂五顏六色精采萬分。
小組成員迅速得到消息,從校園的每個角落飛奔而來。
「菲雨,你真的回來了……我們……我們都以為……嗚……」每個人抱成一團。
「我們一回來就向國務院申請救援,可是因為你不是美國公民,我們又去台灣駐美辦事處提出申請,可是每個人都推說那裡太亂了,一定找不到人,公文被踢來踢去的……你沒事真好!真好!」霍華教授噙著眼淚激動的說。
「謝謝大家,讓你們擔心了。我一點事都沒有,革命軍對我很禮遇,只是局勢太亂沒有辦法立刻送我回來。」從頭到尾菲雨笑著安慰每一個人。
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學業問題。最後教授幫她爭取,她只要依照出發之前的原訂計劃,補上論文,通過口試就能取得碩士文憑。
菲雨利用兩個月的時間寫好論文,然後在五月來臨時,順利取得學位。
「你真的不留在美國嗎?」霍華教授惋惜地道:「你可以留下來當我的助手,繼續攻讀博士學位,我們繫上隨時為你保留一份教職。」
「不了,教授。」菲雨溫和地道,「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其中有十八年都是在校園裡度過的,該是時候換個環境,做做別的事了。」在同學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她離開美國,回到台灣。
回國之後,她受聘對中研院的地球科學研究所,繼續從事研究工作。
一生活只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在她刻意放空的情況下,日子並不怎麼難過。
她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忙生活上的一些事,週末回家吃飯兼被父母兄姊聯合一起來嘮叨,再匆匆逃回租所,等到下一次固定受審的週末來臨。
那曾經生活了一年的無邊礫漠和沙場烽煙,彷彿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了。
偶爾她會放縱自己一下,轉到CNN新聞台。
以前人在其中的時候還沒有感覺,現在跳出來看,才知道情勢有多混亂。
革命軍大獲全勝,節節進逼,政府軍目前只呈苟延殘喘之勢,於是,許多流竄的政府軍開始四處放火擄掠和丟擲炸彈。
結果,昔年的正規軍現在成為了恐怖分子。
暗殺事件也時有耳聞。從新聞裡,她知道多亞的吉普車被放置炸彈,幸好炸彈爆炸時間沒控制好,他只受了輕傷。
一聽到暗殺的新聞,那幾天菲雨焦急地守在電視前面,緊盯著每一則跟勒裡西斯有關的消息不放。既怕看見熟悉的臉孔,又怕看不見熟悉的臉孔。
有幾次CNN戰地記者的畫面掃過去,她彷彿看到一些以前在總部見過的士兵,可是因為畫面晃動得太厲害,每個人都在閃躲子彈,所以她沒有辦法確定。
然後,那張刻意不去想的面孔突然冒出來。
阿比塞爾。
菲雨軟軟地滑坐在地板上。
那薄硬的唇一張一合,神情嚴肅地回答戰地記者的採訪,但是她記得那張唇在她臉龐游移的溫柔。
那雙凌厲的眼神直直射向鏡頭,但是她記得那雙眼神早晨剛醒時的傭懶模樣。他的嗓音堅定有力,表達對逃兵流匪的絕不寬縱,但是她記得那把聲音在她耳畔低語著多情的話。
阿比塞爾、阿比塞爾……她癱在地上將自己緊緊地蜷成一團,用力地哭泣。
好想念他……怎麼會這麼樣的想念他?想到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再也不能呼吸……阿比塞爾,你在哪裡?你還好嗎?我好想念你!好想你就在我的身邊!
「菲雨!」自己開門進來的姊姊看到她,嚇了一大跳,急急衝過來抱著她。「菲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菲雨哭得聲嘶力竭,只能埋在姊姊懷裡無法說話。
CNN的報導已經跳到其它新聞去了,姊姊看了看電視,再看看四周,怎麼也找不出是什麼事讓自己的妹妹這樣心碎。
「唉,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了……」姊姊低聲拍撫著她,「你已經回家了,沒事了……」菲雨在國外失蹤的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家裡都不曉得,問她,她也不說。在那種戰亂的地方失蹤,恐怕是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家人這樣一想,就不敢太逼問,怕又勾起她不堪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