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綠少年 連亞麗
前陣子網拍上買了一件衣服,賣家是從北京那邊把貨寄來台灣的,以我多年來在網拍上購物的經驗,雖然明知質量一定會跟照片有落差,但是因為便宜,我還是以「碰碰運氣」的心情付了款,我總想著這世界上一定也有秉持著良心做買賣的人吧!
哪知道,那位賣家的良心很明顯的被狗咬了……
當我收到貨時,差點暈倒,車縫質量低劣不打緊,而且腰部以下突然蓬起來,活像是穿了個游泳圈在身上,二十五腰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四十寸的大屁股?更何況這明明是合身的連衣裙,誰的腰圍跟臀圍會差這麼多?
還好我本來就不期待這樣優惠的價格能有什麼良好的質量,當然也沒去給對方負評,因為通常賣家都會惱羞成怒的跟買家打口水戰,而我……本人跟你打文戰,虧本也虧太大了吧?我有那精神體力,寧願去寫稿子,頂多下次買東西時,冷靜的考慮久一點便是。
我上網查了哪裡有在修改衣服,果然找到了網友都說讚的修改店,查了下地址,離我家不遠,趕緊騎著摩托車送修去了。
找了許久,終於找到那間住家兼工作室的修改店,我一看就認出了那場景。
實不相瞞,我奶奶就是個裁縫師,所以我從小家中客廳就擺著大大的工作台,跟一台古老型的電動專業裁縫車,所以這場景對我來說好熟悉喔。
記憶中,奶奶永遠是穿著旗袍,奶奶是大戶人家的長女,所以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嬌氣,我那既高又壯,而且帥到掉渣的爺爺是入贅的,但是受不了我奶奶的脾氣,沒等到我老爸出生,他就帶著酒家女落跑了。偏偏我奶奶又是那種驕傲得要死的個性,所以打死她都不會回娘家求助,生下我老爸後,她就做裁縫謀生。我奶奶的嗓門超大,只許人家聽她說話,脾氣拗得不得了,但是因為手藝好,所以就算她有時用詞和音量都很機車,上門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
小時候我在巷口就可以聽到我奶奶在「麻麻加」,來到這家修改店前,聽到有人用大音量講電話時,感覺真是太熟悉了啊!
停好摩托車,我走進修改店,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阿姨窩在角落講電話。一看到我,阿姨站了起來,掛斷電話,走向我。她沒有問我要改什麼衣服,反而拿著電話賬單,對著我說:「小姐,我請教你喔!這個電話費……」
我花了幾分鐘才弄懂她想問我什麼,其實是她收到了電話賬單,得繳八千多元的電話費,而她跟電信局要了明細,都是打手機的費用,唯一的嫌犯是她念國中的兒子,而且這已經是第二個月這樣了,我聽了也覺得誇張,八千元的電話費,現在的小孩是怎麼了?我每個月的手機費用都在基本費額之內,難不成我真的老了?
嗟!才不是咧,我要跟人聯絡,一律以網絡語音來通話,那是免費的啊!有智慧且愛算計的人,怎麼會沒事拿著手機亂打?!只是對方也必須有使用計算機啦,而我很幸運的是,我的朋友都是宅男奼女,除了睡覺以外,大家都會很乖的坐在計算機前等我叩應。
才第一次見面的阿姨不斷的跟我說她是怎麼教訓兒子的,因為她兒子一直不敢承認是他打的,但這很明顯,連我都看得出來這是小孩子亂打手機,怎知她竟要我替她教訓她兒子!雖然本人平日口若懸河,哈拉專門,但是我看阿姨已經氣到快翻白眼了,實在不好在這時火上澆油,而且等那小孩回來時,看他那副驚嚇到不行的嘴臉,我竟心生同情。
當時我的腦海就出現了慘綠少年四個字,因為他的臉還真是綠到不行啊!
而小男孩的解釋是,如果是對方打來會更貴……
那你也犯不著自己打過去啊!
我想八成是打給女生,畢竟是思春的小男生,但搞出這些爛賬,這個可憐的阿姨也真是夠衰了。
「你知道我多辛苦嗎?我在這裡幫人家改衣服,要改多少件才賺得到八千元?他爸爸在他小時候就不在了,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他養大,他現在竟然還這樣,有多少人叫我把小孩送給他們,我還是一路這樣走來……」
阿姨一邊講一邊氣得發抖,完全不顧我只是個素昧平生、第一次上門的顧客,逕自講著她的辛酸史。
而這經歷簡直是我奶奶的翻版嘛!跟我奶奶一樣坎坷的人生,滿臉雀斑的楊阿姨只差沒穿旗袍而已,在我眼前的她就像是在我十二歲時過世的奶奶,一樣的大嗓門,一樣的單親媽媽的心路歷程,竟在多年後換了人扮演,並重現我眼前。
她問了我很多關於網絡的事,因為她分不清楚是不是網絡的費用夾在這裡頭,我詳細的解釋給她聽,但因為小朋友就在旁邊,我不想害他被媽媽殺了,所以避開了電話費是他打手機的那部分,教他如果想跟朋友聊天,可以利用各種網絡語音功能,反正那不用錢,還跟他說手機的費率是多少,讓他知道手機可不是小孩可以打著玩的,費用貴得要死呢!聽得他臉色綠上加綠,我想他大概也沒想到打手機的費用會那麼貴吧!
話鋒一轉,我趕緊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幫楊阿姨轉換一下心情。
「阿姨,我就是在網絡上查到你這裡,所以才來找你改衣服的。」我盡量說些讓她心花怒放的開心事。「網絡上好多人都說你這裡價格公道,而且修改衣服的技術好得不得了。」
聽我這麼一說,阿姨前一秒還橫眉豎眼,怒火沖天的瞪著她兒子,下一秒竟有些害羞又靦腆的跟我說:「是真的有個客人說要上網幫我介紹啦。」
「對啊,好多人都在網絡上留言,說你真的好會改衣服。」雖然我是第一次來,也不知道她的手藝如何,但是嘴巴甜一點,是在江湖上走跳的第一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