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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然後他繼續說著一語氣滿不在乎,「何況,銀子是他們心甘情願奉上的,不拿白不拿。我又沒偷沒搶,更沒騙人或勒索,有何不對?」

  「有何不對?」她不敢置信地反問,「一個朝廷命官可以說這種話嗎?」

  「我又不是地方官,三五年才經過一次,拿點所費花花,不算什麼。」雁依盼越聽越怒。這人長得相貌堂堂一心地居然如此狡猾猥瑣。最糟的是,就算親耳聽見,她深心裡竟還是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她的良人不會是這般小人,一定不是的。

  「你……是欠了賭債,還是有別的因素?」她不死心地追問下去,「如此貪財,你不覺得丟臉、辜負皇上的期許嗎?」

  「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要錢,我還獨力扶養了景熠凡成人,窮日子實在不舒服,能不過則不過。」他還是那個瀟灑無所謂的口吻,朗聲說著,像是故意在解釋給誰聽似的。「別人怎麼看,我管不著。至於皇上那兒,只要交辦的事我辦到了,其他的,皇上並不會過問。」

  她沒有注意到他異常的昂揚嗓音,因為她已經又怒又傷心到傻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原本以為景四端會否認的一沒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氣噎了半晌,好不容易深呼吸幾口,順過了氣,雁依盼斂去所有表情,平靜地重新開口。「這麼說來,你一路追著這位趙爺,想必是因為有大把銀子可賺,才這麼努力的,是嗎?」

  景四端挑起了眉,炯然的鷹目望著她,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的心一直沉下去。

  為什麼不分辯幾句呢就算是哄她也好,說是皇上的旨意要好好查趙爺,所以才這麼窮追不捨,花了好長時間跟好大功夫。

  只要他說了,傻氣的她會相信的呀。

  他還是沒開口。「那……我呢?」迎視著他,雁依盼鼓足了勇氣,方問出口。燈火搖曳閃爍,映在一張英俊成熟的臉上。景四端表情淡淡的,語氣也淡淡地反問:「你怎麼樣?」

  「這一路帶著我,只是為了,我身上的,金銀首飾嗎?」一句話,卻斷斷續續才說完。說到後來,嗓音微微發抖。

  「怎麼可能呢?」景四端怡然作答。

  答得很快,卻太輕鬆。又是那帶點調侃的反問語氣,似真還假,一點真心也沒有。她期盼什麼希望他對她海誓山盟嗎兩人不過是萍水相逢,還是她求他才成行的。

  女人都是傻子。恍惚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與父親琴瑟不諧,父親從成親前就有無數紅粉知己,而她母親依然執意等待,甚至把獨生女的名字取成「依盼」,依然在盼望良人能回頭。

  但,良人終究沒有盼到。她的父親死在京城有名的花魁水亭亭的床上。之後,她母親換了一個又一個的面首,卻沒有一個真心相待。自小,雁依盼就告誡自己不許重蹈覆轍,不許成為那麼無用而可憐的癡心軟弱女子。她絕不要嫁給爛人,然後爛掉自己的一生,還牽連子女。

  然而逃出京城又怎麼樣呢照樣遇上了爛人。還是她心甘情願的。在這種時刻,她笑了。

  笑容淺淺的,只是紅唇一彎;那屬於在京城裡淡漠出世的雁依盼。和景四端出京的這段時間以來,她笑是開心、怒就瞪眼,在他面前,漸漸地不用掩飾或作假。

  只不過,這一切還是都到了盡頭。

  「是這樣嗎?」最後,她輕輕說,「我知道了。」

  XXX

  回京的途中,天氣漸涼。他們一路慢慢走,好像一點也不介意時間。越往北,遍地秋色就越深濃,夜來寒意襲人。

  窩在小鎮旅店的床上,雁依盼靜靜聽著外頭蕭颯秋風捲過,一陣又一陣。除了蓋著暖呼呼的厚重棉被之外,身後的男人懷抱更有保暖之效。

  兩人先前已經纏綿過一回,景四端還是抱著她不肯放。雁依盼很靜很靜,任由男人輕薄肆虐,百般疼愛,完全沒有抗拒;之後,也乖乖地任他摟著,一言不發,簡直像是睡著了。

  「好像瘦了。」景四端在她耳際低聲說,大手游移過姣好的曲線。

  「會不會是有孕了?」他吻著她小小耳朵問。「最近看你胃口欠佳,臉色也不大好,明日到鎮上找大夫把個脈吧。」

  雁依盼無聲地笑笑,開口,卻淡如清風,「不會的。我從十七歲起就一直偷偷在吃涼藥,沒那麼容易受孕。」

  景四端聞言一愣,手一緊。她吃疼,皺起了柳眉,卻依然安安靜靜,不出聲。

  「你吃涼藥?」他不敢置信地問:「為什麼?」向來只有不准受孕的宮中嬪妃或不想受孕的煙花女子方吃涼藥,她一個未出嫁的閨女,為什麼要吃

  為了無法言說的深沉恐懼。怕萬一有一天自己真的遭到染指,懷了孩子,不但非嫁不可,還要害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這種心事,他不會瞭解,她也不會說。

  「沒為什麼。我要睡了。」

  「盼兒——」

  景四端還想再問,她卻已經閉上了眼。不管他怎麼威脅利誘,說好說歹,小姐她就是相應不理,睡覺去。

  他撐起身子,低頭望著那張平靜的姣美睡容。深深凝視,眼神充滿了難言的情愫。很多事他早巳預料到,成竹在胸;但沒料到的,是自己對她的依戀。

  他一直是最不願受拘束的人。父母早亡,少年老成的他帶著同宗的:一個侄子到處教書賺錢,寄人籬下,看盡了人情冷暖。

  離開京城的將軍府後,他和侄子南下到金陵。金陵的讀書風氣盛,家家戶戶都要延請教席,他確實找到了好東家。才教沒多久,又輾轉被引介眼金陵的六王爺認識。

  幾次長談與商討之後,六王爺看出了他的才能不止於教書,遂極力向當今皇帝也就是六王爺的兄長——推舉他。就這樣,傳奇般的平步青雲,景四端成了皇帝面前的紅人。

  他生性瀟灑落拓,孑然一身一沒有任何背景包袱,皇上派他查什麼案、辦什麼人,不管王公貴胄還是販夫走卒,對他毫無分別。加上沒有家累,說走就走,經年在外奔波也無妨。這樣的日子,他早巳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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