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看過大風大浪的梅友虔也不由得倒抽口風。
記憶中英氣凜然、俐落宜人的蘇亮岑,此時此刻,長髮僅以一隻大鯊魚夾扣緊,臉上戴著厚框大眼鏡,沒有著妝的臉顯得氣色蒼白、神情憔翠,而依舊緊拽住他心的,是她那雙炯亮有神的大眼,儘管有些許血絲佔領,不過無損她渾然天成的清靈透亮。
「亮岑。」他輕喚著。
濕潤厚醇的嗓音像抹最醉人的微風,在空洞的空間裡飄動、蔓延、滲透……
然而,蘇亮岑的身邊卻像是被築起保護層,他刻意製造的柔情被抵擋在外,只是她眉眼不動。「抱歉,再等我五分鐘。」
梅友虔濃眉微揚。
難道說,她真如傳言中所說是個工作狂?
不過,就算是,又如何?認真工作的女人,即使素顏,他也覺得美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覺得她好像在哪見過……
忖著,他突地笑了。
傻瓜,不就早發現她像極了他春夢中的女主角?在構裡早就見過千百回,對她上下其手千百回,對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愈來愈邪惡了。
甩了甩頭,將宵夜擱到一旁的茶几,他走到屏風旁的茶水台,替她泡了杯茶。再折回時,她剛好敲下最後一個鍵,然後拔下腦後的大鯊魚夾,正準備拔掉眼鏡,戴上隱形眼鏡。
「不用忙了,該看不該看的,我全都看到了。」他將溫茶遞給她。
她接過手,竟露出些許小女人的羞意,白潤的耳垂透著淡淡的紅。「會不會覺得邋遢?」
「不會。」他想也沒想地道,順手拾了綹她的肋邊的秀髮攏到耳後。
「會不會對我有點失望?」她瞪著地板問。
他乾脆在她身旁蹲下,讓她的視線可以落在他的臉上。「為什麼我要覺得失望?」
女強人向來自信的臉上漾著女孩般羞澀又不知所措的緋紅暈彩,像是層層七彩月暈迷亂他的眸。
她怎能有這樣可愛的表情?搞得他心跳都亂了。
「因為我……」她摸了摸臉,確定臉上沒妝。可惡,早知道他今天會來找她,她就不會過午就把妝給卸掉。可有什麼辦法?過午之後,她就沒必要踏出辦公室,當然想要把不舒服的妝卸掉嘛,她又不習慣化妝,儘管她研發化妝品。「我沒化妝,是不是很醜?」
一抹甜意在心底發酵著。梅友虔驀地想起,飯店那晚,她也沒卸妝呢。「你認為我是一個重視外表的人嗎?」
她聞言,黑白分明的大眼轉了圈。「你現在跟我強調你不在乎外表,可你又是願意跟我交往的……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外表不迷人嘍?」
「這是我認識的,很有自信的蘇亮岑嗎?」
「你又知道我很有自信?」她的自信是來自於工作,面對他,自信?啐,那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看過你在會議室裡的表演,誰忘得了?」大手忍不住地輕挲著她柔棉發稍,再自然地下滑握住她軟潤的小手。「我幫你買了宵夜,過來吃吧。」
蘇亮岑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坐進沙發,享受著他的服務,隨口問著,「你今天怎麼會突然跑來?」
「沒事不能過來嗎?」他頓了下,佯裝不經心地問著,但正撕開免洗筷紙套的手竟有點微顫。
難道說,交往真的是他的幻想?他無端端地害怕了起來。
「我以為你沒要交往了。」她淡道。
他驀地抬眼。
蘇亮岑微垂眼。「我以為我讓你很不滿意。」
「沒的事。」他先是一呆,而後想起自己的拒絕,心臟猛地暴走三秒,隨即又奮力拉回持穩。深吸口氣,他才再開口,「我從沒這樣想,只不過這陣子忙。」
他打死也不承認自己是找不到理由來見她,但,他作夢也沒想到,她竟也是如此在意,這份情意到底是從何而來的?他的愛情來得洶湧毫無預兆,而她的呢?是不是跟他一樣的驚濤駭浪?
「真的?」晦暗的神色登時清亮了起來。
「你隨時都可以找我,哪怕一通電話,隨便聊聊都可以。」她變幻迅速的表情,讓他不由得笑了。「怎麼你的反應讓我覺得你好像愛慘我了?」
不像他一見鍾情的情愫正隨著她的變化細火慢墩,反倒像是早已熬出香醇精釀的迷湯,都快將他給灌昏了。
「你現在才發現?」話一出口,蘇亮岑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算了。
她是白癡、是笨蛋,蠢!
「嘎?」梅友虔愣了兩秒,想了下。「你喜歡我很久了?」
那欲語還休的怯意,讓他胸口蜷蟄已久的火焰悄悄爆燃。
她抿了抿唇,一股惱意破出。
「也還好。」羞惱成怒,聽過沒有?蘇亮岑自持冷靜地拿起他幫他泡好的茶淺啜著,眉眼間還有絲惱意。
氣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因為一時口快,愛情路上,從此以後注定要矮他一截。
「也還好?」他貼近她,「那就代表至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她側眼瞪他。「我餓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繞圈圈了。
「你情緒起伏好大。」他唇角的笑意很玩味。
一開始神情專注得跟他那個工作狂大哥沒兩樣,然後羞怯得像朵含苞初開的鮮嫩花兒,下一刻,就連尖銳的玫瑰刺都長出來了。
她不禁蹙緊眉。「我沒有生氣。」只是藏得極深的感情突地被掀開,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難為情,還有些許不悅。
他輕輕撫上她的眉,像是隨手拈去她眉間的皺褶。「我又沒說你在生氣。」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她的防衛系統打開了。
而反應如此劇烈是因為他,他深感榮幸。
「我真的沒有生氣。」她不忘重申,現怎麼樣,都不希望他誤解。
她的臉只要不笑,就容易顯得兇惡,所以一進入辦公室,四下無人,她就可以卸下笑意。
「我知道。」他說真的。
她垂眼看著他,感覺他的長指從她眉心抹向眉峰,滑下眼睫,橫下鼻樑,停在她如花玉潤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