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平靜,直到……
撲通!
一隻大鵬……不,是一道人形黑影從天而落,濺起尺高水花,游魚驚慌流竄。
面無表情……呃!老實說,蘇寫意的臉色是變了一會,先抬頭一望,瞧瞧百丈高的懸崖峭壁,再以事不關己的漠然神色看了疑似浮屍的東西一眼,沒有尖叫,加上從這麼高的地方落地,應該是有人棄屍吧。
她沒打算插手,輕輕撥水,讓面部朝下的浮屍離她遠些,打算眼不見為淨的離去。
反正千塚谷裡死人最多,不乏曝屍的骸骨,多他一具不多,少他一具不少,對桃花樹來說死人無分,皆是能讓花更嬌艷的花肥。
只是當她游過「它」時,糟糕,啵啵雨聲泡泡,表示這個「它」將從物體變成活體的「他」,蘇寫意連忙加緊要遊走。
偏偏他不肯安心當花肥,硬是不肯嚥氣,咕嚕咕嚕頻冒出氣泡,接著一翻轉過身,活了過來,還不怕死的捉住纖柔玉臂。
「姑娘,我保證什麼也沒瞧見,妳好心點,拖我離水邊近一點。」咳!咳!又進水了,他不想……淹死呀!
「放開。」都能翻過身了,要真的那麼不想死,就自己游上岸。
「放了就死走了,而我……咳!咳!還沒活夠,太早見閻王有愧黎民百姓。」一命嗚呼豈不可惜,他還有很多事沒做。
「放開。」煩死了。
「嗄?!姑娘,就說我……」
「好,你想離開水是吧?」
「就是,勞……」煩還沒說完,聲音就隨著主人飄遠了。
他只覺忽地有一掌襲向胸口,難以言喻的痛楚直衝發黑的腦殼,身離水往後一飛,撞上參天古木。
在他痛暈前,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百無一用是書生,為何他當年不習武呢!要是有點功夫在身,也不至於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他暈了……
天空是湛藍色,朵朵雲彩是白的,只是它們為什麼在頭頂上方轉個不停,似在嘲笑他做了一件蠢事。
可是,容他喊聲冤吧!腳下一滑非他所願,誰曉得朗朗晴空之下會平地起雷,嚇得野兔亂竄,一古腦往他胯下一躍,為了護「傳家寶」,他往後一仰,空掉的雙足直往下落,然後就撲通一聲水淹過鼻——
*** ***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三條肥碩鯽魚,三條小黃魚以竹片串起,橫放炭火上烘烤,烤魚的香味順風而飄,煙熏的魚肉香陣陣飄送,誘人垂涎。
一旁是竹節做成的盛器,飄著雞肉片的竹筍湯煮得沸沸騰騰,一串紫艷的葡萄躺在青翠的芋葉上,一醰兩年熟的李子酒就擱在桃樹下。
翻動竹片的纖手主人旁若無人,灑些鹽巴在魚身,輕攪柴火使其火量適中,受熱均勻,絲毫不覺身後多了一位「重病」的不速之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天氣有幾分陰鬱,先前的晴朗天際已漸漸籠上一層陰暗,雖不至於來場滂沱大雨,但下點小雨是免不了,給夜裡帶來一絲好眠的涼意。
隱居世外的蘇寫意向來不歡迎外來客,一幢木頭蓋成的房舍不算大,屋頂鋪著茅草,為免有人借口借宿,屋裡的房間不多不少正好兩間,孤女小漾和她各一間,無?無堂可待客。
小漾會跟她住也是因為除了她之外,師父跟師妹都居無定所,喜歡東跑西玩,帶著個女娃不方便,而她不介意多個僕人,反正她也把小漾當藥草在養。
所以,偶爾來訪的師父、師妹也只能打地鋪,或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地宿於外頭,頂多她挪塊門板充當床板,讓他們不致被地面粗石磨傷背骨。
待至親之人尚且如此,又豈能指望她善待不請自來的外客,就算對方咳到吐血吐膽,她依然故我,無動於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聲很重,似要就此斷氣。
「你左手邊有株長生花,全草五錢加栝蔞仁五錢水煎服,有清肝、散結、止咳、定喘之療效。」清冷女音幽幽一揚。但別指望她動手,她指引他只因他好吵!
「咦!妳懂醫術?」突地不咳的杭君山滿臉驚喜,皮厚無恥地趨前一坐,當是他鄉遇故知般歡喜,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無禮舉動有多唐突。
他想自己不會看錯人的,雖說這姑娘臉上總是帶著冰霜,實際上應該是個大好人吧,不管是之前救他出水,還是現在要為他治病,都是仁心來著。
雖說她可能不太會控制手勁,才會不小心讓他掛上樹又摔下地,現在也是因 忙著烤魚怕他肚子餓,所以了沒辦法幫他採藥……但她的確三番兩次表現慈善之心啊,總之,他真的遇上菩薩了!
眉未抬,眼未移,櫻唇冷言。「是,專醫畜生。」在某些方面,人不如牲畜,她的確是比較常救貓貓狗狗,雖然也是心存不善。
他一臉崇拜,「哎呀,這世上像姑娘這般良善之人已不多見了,請讓在下聊表崇拜敬重之意。」
這世界上多得是為了賺錢才學醫的醫匠,沒想到竟還存有即使分文不取也要救生命的醫者,實在太叫他感動了。
醫畜生……是多麼偉大的行業啊!
蘇寫意眼一瞇。這傢伙聽不懂她在嘲諷他嗎?
「順著水流往東走便可出林,不送。」這人腦子有病,不該久留。
「妳這是在指引我出路嗎?」他快要痛哭流涕了,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麼善良的人,「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不知是否有在下可報恩之處?」
「我救你?」嬌軟的嗓音中多了淡淡誚意。「你想多了。」
「姑娘施恩不望報的行為,使在下感佩不已,但在下豈能當忘恩負義之徒?」仁心德行說的就是這樣的人,老天有眼,竟然讓他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