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謝婉兒。」
「婉兒也去了?」他更驚訝。
她沉默兩秒。「真的不是你要她們來的?」
「不是,你相信我。」他微微蹙眉。「她們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剛剛,現在已經離開了。」
「她們跟你說什麼?」
她又沉默,良久,才彷彿很不情願地揚嗓。「你媽……跟我道歉。」
「什麼?」他怔住。
「是為了那天我跌倒送醫的事,她說她不應該收到那封信,就跟我說那些話。」
「她是不應該,那件事我跟她解釋過了。」
「我知道。」她輕聲應。
他感覺到電話線路正沉默地傳遞著某種微妙訊息,可惜他解讀不出來。「挽香,你怎麼了?」
「聽說你召集過幾次家庭會議,討論我跟孩子的事。」
「是。」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
為什麼啊?他苦笑。「我只是希望大家更瞭解你。」
「要他們瞭解我做什麼?」她提高聲調。「我不需要誰來瞭解!」
誰都需要有人瞭解的,就算她習慣孤單高傲地活著,也不能永遠只有寂寞擁抱自己。
他知道,她其實不那麼喜歡寂寞。
可他沒有點破這一點,只是很溫柔地問:「你生氣了?」
「我……是很生氣。」傳進他耳畔的聲波,隱隱發顫。「你媽還說,希望我能回葉家。」
「她真那麼說?」葉聖恩悄悄微笑。今晚他回家前,一定要先去買一盒母親最愛吃的點心孝敬她。
「這是……同情嗎?」
同情?他驚愕。
「如果你媽是同情我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請她免了,我過得很好,海生也很乖、很貼心。」
「我知道。」他知道不論是如何嚴苛的困境,她都有辦法獨自面對。「你別把我媽想得那麼情操高貴,她不會隨便同情誰。」
「那她為什麼要我回葉家?」
「我想——」他閉了閉眸。「是為了我吧。」
「為了你?」
「她知道我希望你跟孩子留在我身邊,她也知道你不是她本來想像的那麼壞,所以才會那樣做。」
「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跟你搶孩子的監護權,一切由你決定。」
「你真的……那麼願意讓我?」她不敢相信。
「我不是說過了嗎?讓我來對你好,讓我來愛你。」
「即使我都不回應你?」她顫聲問。
「沒關係的。」他早有心理準備,與其讓她為了愛又受傷,他寧可她對他不再動情。
可這份體貼,她似乎一點也不承情。
「葉聖恩,你真的……你果然還是不懂得愛情!」
他不懂?
他聽出她話裡明白的哀怨,卻茫然不解。
「拜託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她負氣地掛電話。
葉聖恩怔忡地握著手機,如一座冰凝的雕像,凍在原地,好片刻,他才偶然瞥見窗外彩霞滿天。
絢爛的霞色宛若那天她跌倒在階梯前,染透裙身的血,淒艷、絕美,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碎——
他悵然盯著,直到秘書匆匆過來提醒他。
「副總裁,客戶在等你。」
他一凜神,點點頭,舉步回會議室,途中,他忽地心念一動。
「Irene,這兩天是不是有颱風要來?」
秘書一愣,沒料到他會突出此問。「好像是耶,我沒太注意。」
「幫我查一查。」他下指示。
「是。」
*** *** ***
颱風要來了。
一早,朱挽香便開始做防台準備,儲存了充足的水跟乾糧,將每一扇窗戶貼上強力膠帶。
手電筒和蠟燭也備妥了,擱在容易取得的桌上。
「還有什麼呢?」
她一面在清單上打勾,一面做最後確認,經過搖籃時,寶寶咿咿唔唔地似在向她撒嬌。
聽著那可愛的聲音,她忍不住笑了,傾下身捏捏他粉嫩的小鼻子。「好好好,等等媽咪就餵你喝ㄋㄟㄋㄟ嘍!」
又過了一陣,朱挽香總算將事情告一段落,洗淨手,坐在窗前喂寶寶喝母奶。
窗外,暮色漸濃,風雨欲來,海上的浪濤澎湃地呼嘯著。
「聽,是海浪的聲音喔。」她輕聲哄寶寶。「今天海聽起來很凶對吧?嗯,海不是每天都那麼溫柔的,偶爾也會生氣,不過你別怕,這時候我們只要別去惹它,它慢慢地就會自己平靜下來了。」
只要願意等待,總是會風平浪靜。
這就是時間的魔力吧?
朱挽香恍惚地想,忽然感覺到憂傷,她想起那個她告誡自己最好永遠別再相見的男人——時間,能讓她逐漸淡忘他嗎?
喂完寶寶後,她望著窗外出神,雨開始落下了,淅淅瀝瀝的,清洗著世界。
電話鈴也在此刻清脆作響。
她愣了愣,抱著孩子,拾起無線話筒。
「喂,是我!」
線路那端傳來一道尖銳的聲嗓,是阿西嬸。
朱挽香悄悄歎息。「鎮長太太,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問你,你這丫頭有做防台準備吧?」阿西嬸輕哼地問。「這個可是強烈颱風,不能大意!手電筒有沒有準備?電池呢?還有窗戶,記得貼上膠帶……」
一連串瑣碎的交代讓朱挽香愈聽愈驚訝,不明白對方是何用意,直覺便出言諷刺。「哇,鎮長太太難道是特地打電話來關心我的嗎?我好感動。」
「你……誰說我關心你了?」阿西嬸狼狽地反駁。「我只是不希望我們鎮上有人因為颱風出什麼意外!」
「放心吧,我不會為鎮長跟你帶來困擾的。」她微微一笑。「還是你很希望我出什麼意外?」
「你——你這死丫頭!說話一定要這麼惹人厭嗎?」阿西嬸氣得嗓音發顫。「早知道不打這通電話了!要不是前陣子你那個老公來找我——」
「老公?」朱挽香愕然打斷她。「你是說聖恩?」
「不然還會是誰?」阿西嬸沒好氣地反問。
朱挽香小心翼翼地將寶寶放回搖籃裡,右手握緊話筒。「他找你做什麼?」
「他帶了一小瓶你釀的橄欖給我,堅持我一定要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