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六歲以來哭喪著臉得最慘的一次。上一次是因為他;這一次,還是因為他。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現在,那麼單純而全心地愛著一個人了。如果在這裡把淚流乾了,也許,也許以後再想起他時,就不會哭了。她是這樣打算的。
她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來機場了。
再也不要這樣心碎了。
後來她真的沒有再哭過,她的眼淚彷彿初戀,在某個艷陽天裡,已經被金屬色的大鳥給帶走了。
因為是自己做的決定,所以一切後果都要甘願承受。她沒有說過一聲想念。在家人、朋友面前,依然是非常健康明朗的模樣,活力充沛地面對實習生涯,努力把教師證考到,然後是一連串的教師甄試。
當然也有想他想得透不過氣的時候。這時,羅可茵會在深夜拿起電話——自然不是打給席承岳,因數,他沒有留下聯絡方式——越洋那端,趙湘柔大概都剛起床,睡眼惺忪地接起。
很平常地開聊一陣之後,她努力用一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問「學長好嗎?」
「學長?你是問席承岳?」趙湘柔嘟噥。「我不知道。」
「怎麼會呢?他不是也、也到美國去了?」就算不管地緣關係,無論如何,席承岳也一定會跟趙湘柔聯絡的吧?「而且,你的男友也在哈佛……」
「第一,美國很大,又不是隔壁縣市,不可能隨便就會碰到面。」趙湘柔教訓著。「第二,學長沒去哈佛。」
那是什麼意思?羅可茵其實很困惑,學長沒去那間知名學府,他父母的母校?
「我可以……寄信給他嗎?」她鼓起勇氣,卑微地請求著。「我不知道學長的地址,所以,如果附在給你的信裡面,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轉給學長?」
「為什麼?」反問得很不客氣,還直言拒絕:「又不是高中生了,還在玩這種傳信的遊戲。我不想幫這種忙。」
「湘柔……」
「我們別提他了好不好?以前就搞過一次這種飛機,現在又這樣!」趙湘柔不耐地說:「世界上又不是只剩一個男人,講點別的吧。」
每次提起,湘柔總是不悅,甚至會罵羅可茵;到後來,她也不敢多說了。他們唯一的緊密連續就這樣又斷掉,再也沒辦法得知學長的近況。
一直到湘柔的朋友程思婕回國之後,情況才有所轉變。
那時,還在美國的趙湘柔明知道她對機場有著不可言說的排拒,卻依然罕見地拜託她去幫忙接機。
因為,當時的程思婕,狀況比她更慘,剛失戀。
「可茵,幫我去接思婕,好不好?」湘柔在電話中慎重拜託著。「她的情況實在不太好,前男友劈腿這說,還欠錢不還,她在美國混不下去了才想回台灣,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很沒出息,我怕她想不開。」
羅可茵歎口氣。這個美麗的好友講話就是這樣,一點修飾也沒有。但直率的言語下,流露的卻是濃濃的關切——
於是她去了,帶著一朵玫瑰;湘柔交代要買的。在大雨中,踏入她已經好久無法走進去的寬廣機場大廳,接到了程思婕。
程思婕也是時髦亮麗的美女一名,又是國外留學回來的,加上初初碰面時沒什麼表情或交談,乍看之下,實行胡點距離感,羅可茵不大敢隨便開口。
不過,程思婕一路都緊緊握著那朵被淋得濕答答的玫瑰,好像拿著什麼珍貴寶貝似的。
「我最喜歡玫瑰花了……」她喃喃自語,似乎正沉浸在感動之中。
不過,下一刻,她突然抬頭問羅可茵:「湘柔是不是先把我罵一頓,說我沒出息、被男人騙錢、在美國混不下去才逃回台灣的?」
「沒錯。」單純的羅可茵衝口而出,隨即覺得不好意思,趕快澄清。「呃,是沒、沒講得那麼難聽啦。湘柔她……」
陌生的美女笑了,綻開的笑顏甜美可人,距離感整個融化消失。
「你真可愛。」眼兒彎彎的思婕對她說:「我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
「我……」
果然,正如程思婕所料,本來不熟的兩人,從此成了好友。
一起吃飯、喝茶、聊天,羅可茵常被拖著出門去陪逛街、給意見,兩人過去雖沒有太多交集,但聊起共同的朋友——趙湘柔——時,可真是一點距離也沒有。多虧了遠在美國的趙湘柔讓她們認識;也多虧有她,她們之間的話題從沒少過。
「對對對,湘柔就是這樣!」程思婕聽了羅可茵的敘述之後,總是忍不住嬌呼。「原來她從高中起旅遊活動沒變過,只是從小公主變成大公主;又高傲又美麗,聽她講話會氣死!」羅可茵微笑。「可是,那都是外表,她對朋友是很好的。」
「是沒錯啦……不過……」程思婕吐吐舌。「那還是要看對象的,對不喜歡的人,趙家公主是非常非常不假辭色的。」
一連講了好風個「非常」,把羅可茵逗笑。「她頂多是不理人而已。」
「才怪。我看過她罵人,凶起來也是很凶的。」思婕興致勃勃的分享著。
「湘柔罵人?真的?她罵誰?」羅可茵好奇心起忍不住追問。
「很多啊。你知道她最痛恨花心的男人:有一次席承岳來看她,結果被罵得狗血淋頭,我第一次看到湘柔氣成這樣……」
羅可茵的心猛然一跳。這個名字,好久沒聽到了。
程思婕誤會了羅可茵的沉默,遂好心地加以註解起來。「席承岳,是我們那邊很有名的一個帥哥。身邊永遠有不一樣的女生,而且都是又美又辣、家裡又有錢、上學都在parry跟打扮跟交友那種。一個接一個在席承岳身邊出現,好像走馬燈一樣;兩三年下來,我看除了湘柔外,所有叫得出名號的美女都跟席承岳看過電影、吃過飯、賞過夜景、開車兜過風了吧。
哦……是這樣的嗎?
羅可茵悄然,繼續沉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