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晴地朗的午後。
金燕城裡最大、最豪華的富興酒樓內,其中一間只有高官貴人才享用得起的幽雅廂房中,此刻除了酒樓的貴客外,忽然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廂房的門被人從外面輕敲兩下,但未等房內的人應聲,門已被推開;一抹淡碧的人影閃身進去後,立刻反手將門關上。
房內,立在一旁伺候主子喝酒的年輕隨從,在門被打開後,馬上不滿地轉過頭,打算訓斥這個已經說了兩遍、卻還是沒改進的遲鈍小二;可是,沒想到他一轉頭看見的,並不是酒樓的小二,而是一個嬌小清靈的少女。他不期然地愣住。
碧衫少女突地朝愣呆的隨從綻開一朵燦爛且充滿歉意的笑花,卻在下一瞬間,原本還立在門後的身影竟像變詭術般忽地來到他一步外。他瞠目結舌,可還來不及訝叫出口、做出反應,少女的右手一揚,毫不猶豫地劈向他頸側,令他眼前一黑……
年輕隨從在轉眼間被人偷襲劈昏、軟倒在地,而他的主子也已察覺身後異狀地將視線由窗外移回——
「對不起,慕容逍,我必須和你商量一件事。」首次這麼近距離看到這俊美如花般的男子,碧衫少女發現自己還真有點閃神了,趕緊眨眨眼,跳退一步,對他揚起無害、友善的笑。
椅榻上,俊美無儔的年輕男子即使發現自己的隨從被人打昏了,神色仍不見一絲慌張;他傭懶半躺靠在榻上的修長身軀甚至還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手中杯裡的酒,依樣平靜無波。
足以顛倒眾生的黑玉俊眸,不冷不熱地看著闖進他眼前的陌生少女。今天他的心情很差,因此,她那臉上的笑,讓他覺得刺目到想殺人。
「滾。」兩片性感薄唇毫不費力地吐出這兩個字。
少女倒不驚訝他的回應。事實上,他鎮定自如的表現,已經讓她對他刮目相看了。
「好,我滾。不過,你最好是先聽我說完這件事。」沒被他陰鬱的語氣喝退,她仍是輕快地繼續道:「我是花漾。我想,你或許聽過我的名字、知道我是誰吧?」。
花樣?她在搞什麼花樣?
慕容逍盯著她那一副連她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表情,眉一皺,正想開口再送她一次「滾」字,一道突如其來的靈光在這時劃過他的記憶——
花……漾……
原來……是花漾。
他記起來了,他終於記得了。
「……是你。」神情乍地轉為緊繃。將酒杯丟開,慕容逍坐直身軀,眸心醞釀風暴暗潮地瞪著這個自稱「花漾」的少女。
碧衫少女一開始光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甚至不將她當一回事;但,他竟還是知道她這個名字,可見得她的預料錯了。
「對,我就是花漾。嗯……你的……未婚妻。」說出這三個字,連她自己都覺得彆扭不自在。吐了口氣,在他愈來愈陰鷙、惡狠狠的注視下,她依舊笑容滿面地打量著他。「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沒想到我爹娘說你小時候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公子,長大後肯定是個俊帥的貴公子,果然沒錯!」大剌剌地稱讚起他來,一點也不掩飾。
慕容逍被她毫不遮掩盯著他看的亮晶晶大眼搞得心頭火起。
花漾!
事實上,她這雙明燦靈透的大眼的確在一剎間勾起了他隱約的記憶,一張小女娃稚嫩粉紅的小臉閃過他腦海。
許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有個叫「花漾」的未婚妻;不過,一直以來,雖然他對這件婚事根本嗤之以鼻,完全不將它當一回事,卻也明白為了娘親的遺願,不管他喜不喜歡,到了「花漾」十八歲生辰那一天,他還是會去迎娶她——那是他爹娘和花家人約定的日子。只是,這麼多年來,他爹很少提起花家人,而他也刻意不去想關於花家的事,再加上花家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到慕容家——至少他沒接過——所以,他理所當然直接忘了這件蠢事;而這也正是當這個膽敢闖到他面前來的粗野丫頭,直稱他應該知道她是誰時,他才沒在第一時間聯想起來。
「我不認識你,別隨便跟我攀親帶感!」口氣惡劣。哼!他以為花家人已經死光了!
「也對。你沒見過我,當然不相信我的身份。」對他的不友善態度不以為意,花漾搔搔頭,有點兒著惱該怎麼證明自己就是他的「未婚妻」。但很快地,她腦子裡靈光乍現:「啊!有了!差點忘了,我有這個……」開心地歡呼一聲,她邊抓下自己肩上的小花包袱,伸手在裡面東摸西找。沒一下子,便從包袱裡拿出了一樣東西。「這個,你看看,這是你們家送我們的半邊玉珮,我娘說是你家當初給我的信物。」上前一步,直接把那塊鑲金邊的貴重玉珮遞到他眼前。「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只低眸掃過一眼,慕容逍就清楚他狡賴不掉這個天殺的證物和事實。
視線直接狠厲地射向她,他盯著眼前這張完全比不上他身邊鶯鶯燕燕、只勉強稱得上清秀的臉龐,心中的防備和厭惡感驟增。
「你到底想做什麼?」冷問。
等不及要來要名份了?慕容逍腦中速速回想他爹幾年前曾提起過關於花家的事;那個時候,由於他對這樁婚事的漠然,因此他爹只約略說到花家在南方。本來是貧苦人家的花家,後來成了鎮上的大財主;花漾則為了調養身子,似乎一直跟著一個師父在習武……
這也就難怪花漾能夠在一進來時便把他的隨從打昏。
十多年來沒現身的花家人,尤其是花漾,現在忽然獨自來找他,還把他身邊人打昏,可見得她要找他「商量」的,絕對不是什麼見得了光的事……
花漾見他好像沒對她的身份再起疑了,卻仍把玉珮硬塞到他手裡。
慕容道低眸瞪著手裡的玉珮,不明白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