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要他死,是因為他們認定唯有死人,才不會跟他們爭。
他懶得反擊,只好將自己變得看似無害,讓那些人不再將他當成攻擊目標,他開始學會放蕩,揮霍,令父親失望跳腳,也令其他人瞧不起他,恥笑他。
他無所謂,不在乎別人怎麼瞧,反正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這麼多年下來,他唯一覺得愧對的,僅有母親而已。
如今,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樣的人。
「我寧可自己不是。」他扯開唇,語氣中藏著深深的無奈。
「我知道,但這由不得你。」她柔聲道,又遞了麵條到他嘴邊。
「芳芳,如果我哪天不再是楊家的繼承人,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她睨了他一眼,「說什麼傻話?再不吃,我可不管你了。」
他笑了笑,乖乖張嘴吞掉食物。
她低下頭,正準備夾了一些青菜餵他,不料楊堯修卻突然伸手,撈起她胸前不小心掉出的項鏈。
「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這幾個月來,他早就看出那是枚純金的男用戒。
她平時不愛多餘的飾品,但這項鏈卻從不曾離身,想來那戒指對她而言,有著不尋常的意義。
「是啊!」她回道,不再像幾個月前那樣反應激烈。
見主人沒反對,楊堯修也就不客氣的打量起來。
這枚戒指……怎麼看怎麼眼熟,似乎曾再哪瞧過,偏偏他又想不起來。
他忍不住將頭湊得更近觀察。
屬於她特有的淡淡香氣也在此時飄進他鼻中,不似過去那些女友身上的濃膩香水味道,卻令他著迷不已。
啊,他又想吻她了。
才這麼想著,身體便已自動朝她貼去,想在那柔軟的唇上偷個吻,但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樣東西,使他頓住。
「你做什麼?」羅如芳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
「怎麼會這樣?」他拉高戒指,瞪著戒指內側的英文縮寫「YYS」,震驚不已。
這是他的英文名字縮寫呀!為什麼這戒指上面會有?
而且這枚戒指分明眼熟得很……
模糊的片斷在腦中閃過,卻快得令他捉不住。他總覺得自己應該要記得什麼,但殘存的記憶尚不足以讓他回想起一切。
「這要問你才對吧?」她放下筷子,冷冷一笑,「忘了嗎?這枚戒指,是你送我的。」
晚餐過後,羅如芳忙碌的把洗乾淨的杯盤收回碗櫃裡,順便替他整理了下廚房。
「芳芳。」從頭到尾一直坐在客廳看她收拾東西的楊堯修忍不住開口,「你多跟我說些過去的事好不好?」
從半小時前,驚覺原來他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九年前後,他就一直盧她告訴他過去的事。
可惡,他不中用的腦袋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場合下將戒指送出。
「你忘了就算了。」她背對著他,淡聲道。
「那起碼告訴我,當時我為何會送你戒指好不好?」
她忙她的,沒回話。
「不然,透露一下,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
「呃,要不,給點提示,我們是在哪見面的?」慘,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
這次羅如芳終於有反應了,但只是說了句,「你慢慢想吧!」
她才不告訴他那些秘密心事呢!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曾對他抱著什麼樣的幻想。
心不在焉的拿抹布擦拭著那早已清理得乾淨的廚房,她的心思卻飄回十三歲那年……
於他相遇之後,她破天荒的整整半個月沒去找工作,姐妹倆僅靠著妹妹從某位善心人那兒弄來的錢過活,就為了將手傷養好,再見他一面。
每天,她看著那張他抄給她的電話號碼傻笑,以為灰姑娘的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事實證明,童話終究是童話,她不過是活在現實生活中的羅如芳。
在那之後過了半個月,她的手傷終於好得差不多,她興沖沖的拿了幾枚銅板,到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他。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對方充滿困意的聲音,嚇得她連忙將電話掛了回去。
浪費了一枚銅板讓她好心疼。
可她不想放棄,於是又打了一次。這次,她小心翼翼的對了數字,確定自己都沒有打錯,才按下最後一個號碼。
「喂?」接電話的,依然是那道甜膩的女聲,只是這回多了一絲不耐,「你是誰呀?」
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自我介紹,只能愣在那裡。
「寶貝,怎麼了?」熟悉的男聲在旁響起。
「不知道呢!」女人答道。
大概是電話換了手,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我是楊堯修,你哪位?」
「……你好。」她的嗓音顫抖得有如風中的落葉,思緒還無法從他身邊有個親暱女人的震驚中抽離。她吸了口氣,企圖很快把話說完,「我們半個月前曾在喪禮上碰過面,然後,你留了你的手機號碼給我……」
「等等。」他打斷她的話,「你說我在二叔的喪禮上留了手機號碼給你?」
「是,是啊……」她忐忑的答著。
「怪了,」她聽見他的嘀咕聲,「雖然那時見到不少人,但我不記得我有留手機給任何女人呀!」
「什麼?你居然留手機給其他女人?!」他身邊的女人顯然聽到了,尖聲道。
「別開玩笑了,寶貝,那時我已經跟你在一起了,哪還會去招惹其他女人?」他急著跟女友解釋,全然忘了電話那頭的她。
「那對方怎麼會打電話來?」女人氣鼓鼓的質問。
「冤枉呀,我真的沒在二叔的喪禮上給過哪個女人手機啊……」兩人繼續爭執著,剩下的話她便再沒能聽進耳。
他有女友了,而且根本不記得她了。
羅如芳茫然的瞪著電話亭外的景色,連銅板什麼時候用完的都不知道。
過了很久以後,她才將早已嘟嘟作響的話筒拿離耳邊,輕輕掛回。
「不記得就算了。」她喃喃的道,咬牙忽略那正劇烈疼痛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