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給她一個機會,她會努力成為一個好妻子的。
秦嬤嬤見此時宮婢離她們有一段距離,機會難得,她壓低音量開口——
「公主,趁駙馬不在長安的時候,咱們找個時間去跟皇上說說吧,請他管管駙馬,不然他可能會對您越來越無禮。」
「為什麼要這麼做?相公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李潼黛眉輕顰,腳步緩了下來。
「還說沒有?看看您嫁過去不到半個月變成了什麼樣子?」不敢說自己受到威脅,秦嬤嬤只能就其它狀況做批判。「駙馬虧待您,他自己又不認錯,不請皇上出面怎麼成?」
公主的憔悴就連皇上也看出來了,但公主卻對在將軍府的生活絕口不提,只說駙馬待她很好,還好她那時受了風寒,才能乘機將公主留在宮中那麼久。
想起在家時他對她的冷言冷語,李潼心裡倏然一緊,但憶起他溫柔的笑靨,這些日子感受到的體貼頓時暖暖地漫滿了胸臆。
把我之前對妳說過的話都忘掉,那全是假的……錯的是我,我不該放任自己的心眼被蒙蔽了……她不懂這些話的涵義,但她願意忘掉,她只想記住這段時間所感受到的幸福。
「他待我很好。」她不覺得這是在替他辯解,而是打從心裡如此深信。
「公主……」秦嬤嬤還要再說,卻被李潼輕輕制止了。
「嬤嬤,我不希望您說他的壞話。」
雖然不是斥責,也不是威嚇,只是輕輕柔柔的一句,但對從不曾被反抗過的嬤嬤而言,卻是比任何忤逆言語都來得震撼。
這一刻,秦嬤嬤終於認清了事實,她從小悉心拉拔照顧的公主已不再是她的了,再怎麼不甘、再怎麼不願放手,她還是成為別人的了……
夜色中,一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長廊上悄無聲息地疾掠而過,速度快到連皎潔的月光都差點留不下他的影子。
長滿下顎的鬍髭幾乎掩去了他的俊容,風塵僕僕的楚謀滿臉疲憊,然而那雙眼,卻因期待而閃閃發亮,支撐著已快筋疲力竭的他,讓他至今仍未倒下。
這些日子,他第一次感受到相思欲狂的滋味。
他必須費盡所有的心力,才能強迫自己留在伏俟城,完成招降歸順的任務。一結束,將人馬帶離對方的城邦後,他立刻把領隊回京的責任交給副將接手,而他則騎上快馬脫隊而行。
直至那時他才明白,他對表妹的情感,是家人、是感謝,但不是愛情,他不曾思念她到想丟下這些弟兄飛奔回去的地步,也不曾因為思念她而夜不成眠。
看到荒野,他想到潼兒,看到馬匹,他想到潼兒,不管看到任何事物,他腦海裡縈繞的全是潼兒的身影。
他恨不得能插翅立刻飛回長安,但他沒有翅膀,只能換過一匹又一匹的快馬,不眠不休,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來。
進城時,已然深夜,他不禁慶幸自己是駙馬爺,可以讓門禁森嚴的守衛為他放行,讓他趕回她的身邊。
來到她的寢房前,裡面的黑暗讓他卻步了。他這身狼狽的模樣會嚇到她吧?但抑不住的衝動又讓他無法轉身離去。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他不會吵醒她,只要靜靜地看著她就好……
他放輕了動作,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悄步地來到她的榻前。他看到她了,讓他朝思暮想的她,如今正躺在榻上。
墨黑的發在枕上散開,襯著她白皙小巧的面容,她是那麼地美,環繞著她的氛圍是那麼溫柔。
潼兒……潼兒……楚謀情不自禁的蹲跪下來,在心裡喃喃默喚,緊緊羈住想伸手擁她的慾望,只敢讓深戀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不去。
彷彿感受到他的呼喚,那垂覆的羽睫輕輕顫動了下,然後望進了他的眼裡。
他不敢呼吸,怕只要稍一動作就會嚇到她,她卻伸出手,撫上他長著鬍髭的臉。
掌心微微的刺癢感清楚地告訴她這不是夢境,喜悅的淚湧上了眼眶,李潼無法挪開視線。真的嗎?相公真的回到她身邊了?
看到她泛紅的眼,楚謀懊悔又自責。他真的嚇到她了,半夜醒來卻發現有個邋遢又滿臉鬍鬚的漢子站在面前,就算是男人也會害怕。
「我、我明天再來。」他起身要退開,卻有雙柔荑自後一把抱住他的腰際。
「相公別走……」她埋在他背上哽咽。她不要再躲了,她好想他,好想他……
狂喜的激動讓他繃緊了背。這是自那一晚後,她第一次主動碰他。她已經平復了嗎?她不怕他了嗎?
「我身上都是沙塵,很髒……」他啞聲道。要是她看清楚了,喜好整潔的她會受不了他這猶如難民一般的模樣。
「沒關係。」她抱得更緊,像是害怕一鬆手他就會不見。「不要走……」
「我不走。」那聲喃求把他的自慚形穢全都擊毀,他柔聲低語,上榻將她環進懷裡,這種失而復得的美好感覺讓他想深深喟歎。
李潼依偎在他懷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他輕柔撫過她髮絲的舉止,更是讓她泣不成聲。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哭,彷彿心裡有什麼崩塌了,只有淚水的洗滌才能把一切都沖刷乾淨。
楚謀一直靜靜地擁著她,讓她盡情哭泣,他閉眼忍住漫然而起的熱潮,讓感動和喜悅將他全然淹沒。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停下來時,她的眼睛已經酸澀得快睜不開。昏沈間,她感覺下顎被人溫柔挑起,然後有一抹暖軟吻住了她。
那動作很輕、很柔,卻讓她的心都顫了。相公沒這樣碰過她的唇,這種感覺比任何碰觸都還要讓她無法思考,她喜歡他這樣對她,好喜歡、好喜歡……
她想對他說,但已哭累的她在來不及說出任何感受前就睡著了,不過唇畔那抹幸福的笑已代她說明了一切。
楚謀微笑,起身脫去髒污的外袍,又躺回榻上,自後環住她,讓她軟馥的身子舒適地偎在他的胸膛,然後才放任已許久不曾合過眼的自己,安然地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