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著他說。
「樑柱塌下來壓住魏叔,魏叔要我帶著小孩先走,等我再回頭時,工廠就爆炸了……」
魏敏涵覺得暈眩,覺得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了,這個世界一瞬間變了,為什麼幸福這麼短暫?
她才決定搬回家,好好孝順爸爸,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衝?」
魏敏涵淒聲問著,楚漢威卻沉默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現在後悔了,可是當下他又該怎麼選擇?
魏敏涵掄起拳頭,使勁的捶向楚漢威的胸膛,她想要發洩滿腔的悲傷,於是她把怒火燒向他。「你為什麼要衝?爸爸阻止你,你為什麼不聽?」
「對不起……」楚漢威很艱難的說著,他願意把一切錯誤都背在身上,他願意承擔一切。
魏叔……是他害死的。
「對不超……說一句對不起可以還我爸爸嗎?」魏敏涵用力的捶打著他,而他只是默默承受,不敢反抗。
事實上,魏敏涵並不是真的怪他,她只是想發洩,她真的需要發洩,不然她會瘋掉,她會逼死自己。
她又是痛哭、又是怒吼,「你們男人都是這樣,自己想當英雄,你們到底把我們女人當成什麼……」
「……」
「我們每天在家裡擔心受怕的,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你們在乎我們,會這樣讓我們害怕嗎?」
「對不起……」
「我好害怕,我沒有一天不害怕的。可是我不能說,我只能說我支持你,可是你們真的有在乎我們的害怕,有努力保護自己嗎……」
累了,她哭倒在他懷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楚漢威只是緊緊抱住她,卻再也無力去控制自己的淚水。
這輩子,就連親生父母葬身火窟,他都沒哭成這樣。眼淚一向是他最鄙視的,卻在這最無助最不知所措的時刻,只能流下淚水。
他想過這一天,但是他是為自己而想。這份工作沒有人敢說不危險,他想過自己如果有一天一入火場再也不回,該怎麼辦?
以前他想,不回就不回,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但現在,敏涵成為他最大的牽掛,讓他遲疑了。
魏叔走了,原來做這一行,真的隨時隨地都可能成為英雄。可是背後的淚水卻流不盡,傷心的人永遠無法得到撫慰。
天黑了,還要多久才能天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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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平殉職,魏敏涵是獨生女,她很堅強,擦乾淚水一個人張羅著喪事。
她向社會局請了一個月的假,決定要送父親最後一程,讓一輩子忙於搶救別人的生命,最後卻失去自己生命的父親能夠安心的上路。
楚漢威當然幫著她。
可是從那天起,魏敏涵再也沒跟他說過話,總是沉默的整理著父親的遺物,或是一個人安靜的守著靈。
但是她也沒有拒絕楚漢威的幫忙,於是他縱使心酸,縱使不知該如何才能換得她的原諒,他仍堅持待在她身邊,讓她知道她還有他。
局裡的長官來上了不知多少回的香,也給了一筆為數不小的撫恤金,可是再多的錢都換不回她至愛的父親。
她的生活完全失去歡笑,她只是日復一日重複著每天該做的事情,等到時間一到送父親安葬。
楚漢威看在眼裡、痛在心裡,他不知該怎麼幫助她,更不知該怎麼讓彼此脫離這種痛苦的情緒。
常常魏敏涵深夜不睡,守著父親的靈堂,看著父親的照片,手裡摸著從辦公室整理出來的遺物,淚水不停掉落。
白天,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從家裡到殯儀館的路上,來回走著,似乎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
好幾次深夜,他告訴她,「敏涵,你該去睡了。」這麼多天都沒有正常睡眠,三餐也不正常,她的眼眶泛黑,臉頰都凹陷了,讓他看了好是心疼。
她搖頭,不願意離開靈堂一步。這是她身為女兒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沒有人可以剝奪她盡孝的權利。
那天晚上,許多消防局的弟兄都來了,沒有人願意離開,統統守在魏叔的靈堂前。
他們沉默無語,每個人都被濃厚的哀思籠罩。
這時,魏敏涵或許是因為連續幾天不眠不休,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一旁的弟兄拉了拉楚漢威的衣服。
「老大。」
楚漢威看向魏敏涵,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終於願意休息了,終於肯放鬆自己,不要把自己逼這麼緊。
他寧可她逼他、罵他、強迫他,也不願意她把一切都埋在心裡。
他知道她怪他,怪他為什麼不聽勸阻,寧願衝進火場,這才害了魏叔也跟著進火場,最後甚至走不出來。
那都是他的錯,他願意承擔,但是她不應該折磨自己。
楚漢威站起身,輕聲走向她,攔腰將她抱起。「這裡麻煩你們顧,我帶敏涵回去休息。」
「老大,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過來就好,今天晚上,這裡交給我們吧!」
「對啊!我們給魏叔守孝也是應該的。」
楚漢威點點頭,抱著魏敏涵離開。他用步行的方式走回魏家,一路上,他看著懷裡的女人,睡著的神情相當不安穩,緊閉的眼睛裡似乎還夾雜著淚珠,緊抿的唇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笑過了。
睡吧!睡了這一覺,你會比較舒服的,敏涵,睡吧!
回到魏家,楚漢威抱著她上到二樓,回到她的房間,將她安放在床鋪上,為她蓋上被子,祈禱她能一覺到天明。
他離開房間,決定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就待在這裡。說真的,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獨處,深怕她會有任何不智的舉動。
他就這樣坐在她的房門口,席地而坐,閉起眼睛養神。
這段時間,他也像是個不會累的超人一樣,每天睡覺的時間不到四小時,一來,他想起敏涵,便無法入眠;二來,一閉上眼睛,他還看見魏叔的臉,大聲喝斥要他帶著孩子出去,不要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