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底揭曉。「那天跟你妹妹聚會的,是她的好朋友趙湘柔,對吧?」
「原來妳跟湘柔認識?啊,對了,妳們都在美國讀過書──」羅品豐恍然。「我回去會問問我妹。這還真巧。看來,我們很有緣分哪。」
一抹愉悅的微笑染上他眉眼。可惜,她沒能感染到那份輕快心情。
接下來要說的,才是困難的部分。
她略略後仰,烏黑的眼眸幽幽望著他。「你從沒聽過你妹妹提起我?」
「沒有。」他搖頭,對她的反應有些不解。「她應該要提起嗎?妳們因為湘柔的關係所以認識?」
「不,因為我搶過湘柔的男朋友。」
羅品豐望著她,不大相信的樣子。「搶?」
她點頭。「就是橫刀奪愛。明知道學長跟湘柔是一對,我還跟學長私下有聯絡,主動打電話,製造機會巧遇,在他系館、宿舍附近、常去的超市閒晃……」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就這麼喜歡那位學長嗎?」
「因為是湘柔的東西,我就想要。我羨慕她、嫉妒她,渴望跟她做朋友,又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所以才不擇手段要搶到學長。」
滔滔不絕,根本停不下來。何敏華自虐般地用最直接、最殘忍的形容詞,赤裸描述出當時的行為。
「我真的不擇手段。當時,自己的課都不上了,休學跑到麻州劍橋跟學長一起住,每天幫他洗衣服、整理房問、煮飯、燒菜;他愛吃的菜色,再難我也能學到會,一樣一樣親手作給他吃。他的文獻資料我幫忙整理,影印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幫他壓書……」
沒有幾個男人承受得了這樣的慇勤體貼。學長移情別戀了。然後,她整整做了一年半心甘情願的伴讀、女傭。
但作牛作馬,不代表會換來完美的結局。怎麼來的就怎麼去。
她後來因修業期限的關係、必須回舊金山完成學業,忙畢業作品忙得焦頭爛額、天昏地暗之際,學長跟另一個新進的,更可愛更聰明,還有地利之便的同系學妹擦出火花。
「所以,那就是我的報應。我從湘柔那兒搶來的,最後也被人搶走。」她說著,根本沒辦法直視他,只盯著他胸口的扣子。
「可是,你們不是還訂了婚──」
「那是謊言。我故意把風聲放出去,希望讓大家都知道,也算是宣示主權。不過沒有用,學長還是選擇了他的小學妹。」
黑暗,而且幼稚。這些年來、她已經被挫敗、羞恥跟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
「像我這樣的人,你還要嗎?」最後,她疲憊地這樣問。
羅品豐啞口無言。
小小房間裡陷入死寂。他們被黑暗包圍。
第8章
很多人都說,把創傷好好說出來,有治療的效果,之後會感覺好很多。那,為什麼何敏華沒有這樣的感受?
她甚至有些後悔。也許該像以前一樣,想盡辦法編謊言騙過一時,掩蓋自己的行為動機,讓她跟羅品豐都好過一點。
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了。對他,她無法自欺欺人。
那掏心掏肺的一場長談之後,羅品豐什麼都沒有多說,安靜地離去,然後就失去聯絡。她好像真的把心跟肺都掏了出來,自此,胸腔裡空蕩蕩的,有時還忘了要呼吸。
據小助理說,羅品豐出國拍照去了,要十天才回來。這樣也好,雙方都可以冷靜地想想。
「阿華,妳很忙嗎?為什麼好久沒來了?」小助理岑威光在電話裡簡直像是酒家女在招呼恩客似的。「老師不在,妳就不來了嗎?我也會想妳啊。」
是想念她的任勞任怨吧?不過,何敏華還是笑了,很有點苦中作樂的味道。
「今天有人送蛋糕來,我一個人吃不完,妳快點來幫忙嘛。」
只要聽到「幫忙」兩個字,就像巴弗洛夫的狗聽見鈴聲一樣,被制約得很成功的何敏華本來已經往車站走,準備回家了,卻不由自主地轉了方向,往羅品豐的工作室走去。
她是如此卑微地渴望「被需要」的感覺。即使是打雜、當跟班、當女傭、當廚餘處理機、當代買、當冤大頭、當笨蛋……她都願意。
到了工作室,果然看見桌上有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蛋糕一個,還有一束已經插在水晶花瓶裡的鮮花,讓簡潔陽剛的工作室內多了幾分色彩。
「為什麼有蛋糕跟花?」她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摸花瓣,還是昂貴的鬱金香跟百合,一股幽香在空氣中蕩漾。
「老師生日呀。」小助理笑咪咪說,已經把刀叉跟紙盤子拿出來桌上擺好。「老師還要幾天才回來,蛋糕放到那時就壞了,我們先來吃吧。」
啊,是他過生日。何敏華心裡又隱約刺痛起來。什麼禮物也沒準備。連張卡片也沒送,而現在,她連主動拿起電話說聲生日快樂都不敢。她好失敗。
真的很想他。他一定忙得連慶祝都沒時間,說不定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水燒開了,兩杯熱紅茶隨即泡好。面對面坐下,何敏華忍不住要問:「這些是誰送來的?」
小助理的神情突然變得有點詭異,拖長了聲音說:「一個大美女。而且人家她每年都送花跟蛋糕來。阿華,妳要不要檢討一下?」
何敏華被說得抬不起頭來。美味蛋糕也吃不出味道了。
看她這樣,小助理也有點不忍心,轉而安慰她:「沒關係啦,老師回來妳再幫他補慶祝就好了。那妳等一下要不要幫我整理資料?老師的助理傳回來一大堆的檔案,我今天非加班不可了。」
「助理,不就是你?」
「怎麼可能只有我。」他翻個白眼。「我是內動助理,老師的攝影助理有好多個,這次出國拍照就帶了兩個去。拜託,妳難道不知道老師是業界名人嗎?」
「那為什麼……每次都要我來幫忙?」照理說,他們有很多人手才是。
「因為我喜歡妳。」小助理也很會狗腿,清秀臉上堆滿討好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