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要去找你爸媽,就是今天中午。」她雖然壓低了嗓音,但還是急得想跳腳。「我媽生氣起來不知道會講出什麼話,我們……她說什麼證據……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啊,她之前請過徵信社,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何敏華一急,講話就顛三倒四的。不過羅品豐聽懂了大半,他精密如計算機的腦袋迅速運轉,衡量情勢,很快做出決斷。
「妳先別急,深呼吸。好,再一次。」他總是那麼穩,先安撫好她的情緒,才繼續說:「我父母沒有對我說什麼。他們大概打算自己去赴約吧,我先打回去問問狀況。」
「那、那我怎麼辦?」
「妳先回去等我電話……」
「不,不行。」何敏華表現出異常的堅決,她絕對不要坐著空等。「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你去,你不能一個人去面對。」
羅品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停了步,忍不住露出淡淡微笑。暖流,緩緩滿溢胸口。
她總是這樣,明明比他弱、比他膽小,遇到事情卻會毫不猶豫撲在他身前,想為他擋去所有的責難與誤解。
「我知道,我不會一個人去的。」回答的語氣好溫和。
經過一番大費周章的電話探詢、討論、沙盤推演之後,羅品豐與何敏華一起前往這場鴻門宴,面對未知的棘手狀況。他們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約在市區的某家餐廳,一進去包廂,便見雙方都已經到了。羅家父母坐在一邊,何敏華的母親獨自坐在另一邊。餐桌上杯盤都暫時先移開,一個大牛皮紙袋擱在中間。
一見到羅家父母,何敏華就知道,他們就是她幼稚的心靈裡曾經幻想過的爸媽典型。已過中年的夫妻沒有憔悴老態,也沒有故做年輕的滿口笑話,態度非常客氣、樸實,眉目間全是困惑與對兒子的關切。
而她的母親坐得筆直,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看到女兒出現,她眼眸吃驚地閃了閃,本來在講話的,也停住了。
進來的,真的是她那畏縮又自卑的女兒嗎?何母有點目眩。
只見瘦高的何敏華一身緊身T恤和牛仔褲,雖然簡單,卻大方顯露著修長的線條──
她以前不會這樣穿的。敏華並不是很會打扮,也沒有什麼自信,不管穿什麼衣眼看起來總是稍稍不合身,被母親嫌了一次又一次。
最不一樣的是,敏華從門口一路走到包廂,背脊挺直,腳步迅捷卻穩健,甚至,隱然有種習舞者的優雅。
那個毛毛躁躁、跌跌撞撞的敏華呢?走路老是低著頭、或東張西望以致於撞到人、打翻東西的慌張女孩呢?
是因為她身邊男人的關係嗎?他高大、沈穩、有股自信卻不張揚的氣質。最重要的是,他們牽著手走在一起,從身材、步履到節奏都非常契合。
何母突然一陣恐慌。女兒似乎要變成她無法控制、無法保護的外人了。
*** *** ***
「妳怎麼跑來了?」她母親瞇起眼,不甚友善地望向羅品豐。「是你打電話通知敏華的?」
「媽,不是這樣。」何敏華焦急地轉向羅家父母,努力解釋:「羅伯伯,羅媽媽,不好意思,我跟我媽媽沒有溝通好,所以有點誤會──」
「誤會?妳當我是沒受過教育的愚婦,沒經過查證就隨便亂誣賴?」老師的威嚴拿出來了。「證據全在裡面,你們好好看清楚。」
通常撂這種狠話的人,十有八九是賭對方會弱了氣勢,不再繼續爭辯;但羅品豐可不吃這一套。
只見他略彎身,不疾不徐地抄起嶄新的牛皮紙袋。「好,那我們不妨就一樣一樣來看清楚。」
長輩們傻眼,望著羅品豐抽出了一迭由徵信社提出的,有文有圖的資料。
「這一張講的是我大學時代的性騷擾女同學。」羅品豐瀏覽了一下,把一張紙擱在桌上。「人物是真的,但事件是假的。我並沒有騷擾任何人。」
「你當然會這樣狡辯!」何母衝口而出。
「伯母,若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請這位女同學來跟您對質。」羅品豐一直沒有坐下,他盯著何母,清清楚楚地說:「徵信社既然如此神通廣大,查得到她的數據,一定也能查到她從大學至今,每年都在我生日時送上蛋糕跟鮮花祝我生日快樂。如果我真的騷擾過她,她為何要這樣做?」
「是那個孫小姐?」羅母驚呼。「她還在送啊?我有一陣子沒看到了,還以為她──」
「這幾年改送到工作室了。今年的剛送過,被敏華跟威光一起吃掉了。」他看了何敏華一眼,何敏華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心中卻暗暗詫異──原來那個蛋糕的來歷是這樣的。
她女性的直覺沒有錯。那個系花當年絕對是因為倒追不成,才衝動地散佈謠言;等到事情過後她後悔了,卻又不敢承認,才會耿耿於懷多年,試圖補償。
何母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還是逞強怒視著淡然篤定的羅品豐。
「至於這張、這張,還有這張。」他把照片一一攤在桌上。
依據他專業的眼光來看,這徵信社用的望遠鏡頭還不錯,聚焦都很準,光線馬馬虎虎,但構圖有待加強──
當然那些不是重點。照片中他跟嬌小明媚、顯然不是何敏華的陌生女子手牽著手逛賣場、在車內擁吻,甚至一起去選購女性內衣,種種親暱舉止都入鏡了。
「啊……」羅母突然發出非常疑似哀號的歎息。
「媽,這不是他!」連何敏華都一眼看出端倪,大聲對她母親說。
「妳當我瞎了?這明明就是他!拍得這麼清楚,日期妳自己看,是不到一個月前的事,這就是劈腿!敏華,他在玩弄妳的感情!」
眾人都露出尷尬神色,想解釋,又不知該怎麼解釋起。
「我看我打電話找品文來一趟好了。」最後,羅父歎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