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過男孩打架,何曦傻住,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
「玄雍,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貼身小婢?」終於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哪里長得好看啦?」
沒落水前很好看的!殷玄雍緊抿著唇,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他知道一說出來將會惹來更多訕笑。
「我的書僮會四書五經,」那個皇子的書僮立刻背了段論語。「你呢?」
何曦求救地看向殷玄雍。她連「曦」字練到現在筆劃都還寫不全,哪裡會背什麼書?
殷玄雍的臉色更難看了,意識到她的目光,逞強地不看向她,氣那些皇子刁難她,也氣她做不到他們所詢問的事。
書僮又不是會背書就好,何曦很細心,會幫他磨墨、鋪紙、翻書,還會誇他好聰明,他們的書僮做得到嗎?他在心裡叫囂,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口。
「你哪個門派的?有什麼本事露兩手給本皇子瞧瞧。」又一個皇子上前,在她肩頭推了一把,立刻將何曦推得倒退數步。「哎喲,根本一點武功也不會嘛,這樣怎麼陪玄雍練武?」
為什麼小王爺不理她?何曦不住朝殷玄雍望去,覺得無助又害怕。為什麼他們要把她罵成這樣?那些她本來就不會,小王爺都知道啊!
她會幫他擦汗、遞刀劍,還會幫他捶捶腿兒……殷玄雍突然發現這都不是他們要的答案。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漂漂亮亮地在這裡等,那群皇子看到她會羨慕不已,而不是問這些有的沒有的。
可惡!都是何曦啦!沒事幹麼掉進池子裡,把他的計劃全毀了!完全失控的狀況讓殷玄雍下不了台,惱羞成怒的他開始遷怒何曦。
「那你剛剛還把她誇成那樣?拜託,隨便找一個宮女都比她強上好幾倍。」眾皇子一陣狂笑,就是殷玄雍炫耀他的貼身小婢有多好多好,害他們迫不及待地跑來,沒想到竟是這種貨色。
「看這土樣,她家絕對非官非爵,這種賤民你也收?」另一個皇子說話更不留情。「殷玄雍,你以後要當王爺的,離這種人遠一點,才不會讓『誠王爺』這個封號蒙羞啊!」
一字字、一句句都刺入心坎裡,何曦還不知道「自卑」這兩個字怎麼寫,就已先嘗到了那無情的滋味。她真的那麼不好嗎?她再度望向殷玄雍想尋找支持,卻迎上一雙充滿怒焰的目光。
「你回去!」殷玄雍嘶聲大吼,困窘不已的他只能把氣全都出在她身上。
何曦好震驚,看看他們雍容華貴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狼狽泥濘的慘狀,自慚形穢的痛楚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
「這種家世不清不白的賤民大概聽不懂人話吧?不然怎麼會還杵在那兒?」向來傲視群倫的殷玄雍難得有被人嘲笑的時候,大家都相當把握這個機會。
「你還不走?」殷玄雍氣得面紅耳赤,吼得更大聲。
何曦垂下目光,慘白著臉木然轉身,沿著他帶她經過的來時路走出了這個容不下她的地方。
眾皇子還在你一言、我一句地冷嘲熱諷,說得熱絡極了。
目送她離開,殷玄雍轉過身來,寒瞇的俊眸掃過他們,怒氣瞬間散發,猝不及防地朝笑得最大聲的人衝去——
「不准你們再這樣說她!」
*** *** ***
渾身濕透加上回程時乘坐馬車吹到了風,回到誠王府沒多久,何曦就開始發燒,陷入半昏睡狀態。
怕她將病染給小王爺,杜大娘讓何曦先住在偏院。誰曉得禍不單行,進宮的小主子一回來,臉上帶傷、襟口撕裂,那慘狀更讓杜大娘差點沒當場暈倒。
那場捍衛之戰殷玄雍以一對多,把好幾個皇表兄弟揍得鼻青臉腫,多虧路過的嬪妃叫來大批侍衛把他們拉開,不然這場架到現在還打不完。
這一狀告到了皇太后那兒去,其他人被罰在長廊蹲馬步,受寵的他只是挨了幾句罵就被放回來了。
「何曦呢?」擋開杜大娘搽藥的手,殷玄雍怒氣沖沖地四處找人。他要好好地罵她一頓,幹麼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害他的臉也跟著丟光了。
「她病了,奴婢先讓她住在偏院……」話還沒說完,臉色大變的殷玄雍已朝偏院的方向飛快奔去。
杜大娘趕緊追上,好說歹說都攔不下他,無計可施的她只好派人將何曦又抱回他的寢房。
「怎麼這麼嚴重?」看到小小人兒臉色潮紅、呼吸粗重的模樣,殷玄雍氣急敗壞地喊。「大夫呢?快找大夫來啊!」
「奴婢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何曦只是受了點風寒,不打緊的。」杜大娘安撫。要命,小王爺竟然就叫人直接把何曦放到他榻上,這成何體統?「小王爺,讓奴婢將何曦帶回去原來的房間吧,這樣我們要照料她也比較方便。」
「要怎麼照料?我來。」殷玄雍捋起衣袖,動手就要去擰水盆裡的巾子。
「別別別,奴婢來就成了。」杜大娘急忙接手,再也不敢提要把她帶回去的事。
擔心的殷玄雍一直待在寢房看著杜大娘照顧她,鎮日間何曦燒了又退、退了又燒,乾涸的小嘴不斷吐出模糊難辨的囈語,更是讓殷玄雍放心不下。
在宮中時她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才一下子不見就病成這樣?想到那時的情景,殷玄雍感到懊悔。他不是故意要對她那麼凶的,只是那時他氣壞了,那些人又一直說,他的臉拉不下,才會把她趕走。
「唔……」榻上的何曦又開始不安地翻動了起來。
好熱……好難過……半夢半醒的她腦海裡一片昏沉,只覺得耳邊有好多人在說話,好吵好吵。
以主子為尊,他們是天,咱們是泥……就因為她像泥上一樣低賤,所以那些尊貴的主子才可以這樣對她嗎?
離這種人遠一點,才不會讓「誠王爺」這個封號蒙羞……小王爺趕她走,是因為他也這麼認為嗎?為什麼?她還以為小王爺人很好的,幫她做榻、教她認字,還告訴她好多好多事,原來他也和他們一樣嫌棄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