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龍飛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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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頁

 

  刀屠閃開了。

  「……你忘了就在不久前,你被我傷到什麼程度嗎?」他與她保持距離,臉色黯然。「就算我無傷你之心,卻仍可能因為別人的設計而誤傷你。你說得對,『刀』這種懦弱東西的危險性……不在於它有沒有傷人之心,而是握它的人,抱持著怎麼樣的想法,從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他的腦海裡,仍不時回想起當他的手刀刺進她胸口時,她一臉驚恐瞪視他的神色……好似害怕他再次將她弄疼。

  驚恐,也是他此刻的心境。

  「我不想傷你,你卻差點死於我手下……事實已經證明,我,龍飛刀,確實能取你性命,你尋找我,目的不就是為了毀掉你在世上唯一的威脅嗎?現在,我就在這裡,隨你處置。」

  「臭小刀!」饕餮不讓他繼續自說自話。留一點給她說好不好?!她可不想辛辛苦苦從月讀的阻止下回到「這裡」,卻什麼話也來不及提,小刀就哇啦哇啦說完,然後自己將自己毀掉。「你說夠了吧?換我換我!在我說完之前,你什麼事都不可以做!」

  她撂下話的氣勢,讓刀屠一怔。

  方纔還因重傷而蒼白的容顏,現在已經恢復紅潤;方才驚慌的眼神,如今只剩靈活的燦亮。她叉著腰,等刀屠乖乖頷首後,才彎起紅唇,很滿意他的聽話,張開雙臂道:「抱我。」

  「我會弄傷你。」

  「抱、我!」

  刀屠遲疑著,好半晌才慢慢靠過去,如她所願地環抱她,輕輕的,不敢用上半點力道,反倒是她不怎麼滿意,主動跳上去攀住他的身子,雙腿勾著他的腰——若不如此親暱,差他大半截的嬌小身材哪能做到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說話?

  「不要跟我說『你好好保重,這段日子,我過得很開心』,也不要跟我說『若是我的手會傷你,我情願它碎』。」

  「你怎麼知道……」他即將要開口說的話?

  「我當然知道,我聽過好多次,尤其是後頭那一句。可我每次聽,還是每次都好不舒服,每次都……疼疼的,你每次那樣說完,就將自己弄碎掉,完全不給我阻止的機會,也不想想,你碎掉之後,我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捨得,你都沒有問過我!」

  「……那些話,我還沒機會說,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那些念頭雖然存在他腦子裡,尤其見到她氣息奄奄倒地時更加強烈,但他很肯定自己並未將那些化為實際言語。

  那麼,她是如何聽過,還聽過「好多次」?

  饕餮稍稍離開他半寸,認真地望向他。「我不瞞你了,我是從『未來』過來的。」

  「嗯?」未來……過來的?

  「我用了法術,從三年後回到你身邊,但這不是第一回,我已經前前後後試了好多次,有時是回到我剛踏進四喜樓,你做涼皮春卷給我吃那一天;有時是我嚷著要去捉鳳凰回來給你煮湯那一天;有時是你替我熬羊骨粥那一天:有時是……」她本來還在笑的,忽然間頓了一下,表情轉為苦澀。「可是結尾都一樣,每一次都一樣……小刀,本來我真的沒什麼感覺,失去你對我來說應該和那時吃掉五色鳥啾啾一樣,沒什麼好難過,我沒有為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事難過過——」

  與他互視的雙眼有著清澈淚光,她和眼淚不熟,千萬年來用過這玩意兒的次數屈指可數。當她被聞獜一族綁起來又踢又打時沒哭;當她被刀屠誤傷時明明那麼那麼那麼的疼痛,但她同樣沒有掉眼淚;可是,卻在月讀堅決阻擋她施咒,她擔心再也見不到他時,痛哭失聲。

  「知道可以用逆行之術回到你身邊時,我好開心,真的真的好開心,看見你像我記憶裡那樣站在灶前切切洗洗,比一次吞掉十隻鳳凰更加開心和滿足……然後,你因為不想害我受傷,一次又一次情願將自己弄碎,我也一次又一次回到你還在的『過去』,我不要你死,我想要回到我們兩個還快快樂樂在一塊的時光,不管試多少次,我都會一直一直回來,要是你碎掉了,我就再回到你完整無缺的『過去』,我要改變這個討厭的結果,我才不要讓你變成刀屑,我才不要……沒有你。」

  「饕餮……」

  「小刀,拜託你,這一次聽我的話,不要弄碎自己,什麼弄傷我情願它碎的話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那句話,這輩子都不想再聽見它,只要它一出口,你就會不見……」饕餮抱緊他的頸項,溫熱的淚水滴在他身上,濕濡了他的肌膚。

  一向寡言的刀屠找不到任何言辭來回應她,他並非麻木,也不是遲鈍,而是聽懂了她傳遞過來的情感。那份情感,排山倒海,幾乎要淹沒他。

  她不要沒有他。

  曾經被人視為累贅、視為魔刀、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她不要沒有這樣的他。

  沒有為任何人任何妖任何事難過過的她,用眼淚在告訴他——失去他,會讓她哭泣。

  「可是我是龍飛刀……」唯一會實質傷害她的凶器。

  「我知道你是龍飛呀。」不用提醒她。

  「你不怕我會再刺傷你嗎?」

  她想了想,只花了短短時間,便摸著胸口道:「那很痛。」就如同她剛才回來時,也是被疼痛給震醒的,三年前痛,三年後那種痛還是很劇烈,倘若能夠選擇的話,身體被人狠狠鑿穿的滋味,她不想嘗第二次。然而,有一種痛,更甚於它,教她忍受不了,光用想的就想掉淚。「可是你不見,更痛,這裡。」她指著心窩,低下頭喃喃說道:「看見你碎掉,痛得像有人揪住它……如果真的要比較起來,你刺傷我的痛,根本不可怕。」

  明明一種痛是伴隨著鮮血,另一種痛是連傷口都瞧不見,她卻更為害怕後者。

  刀屠抬高她的臉,替她將滿腮淚水擦乾淨,她抓住刀屠厚實的大手,對他的靜默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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