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看似重傷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一把撥掉注射的生理鹽水,目光如炬的凝睇眼前老人。
「你……你沒昏迷?」老人一駭,有些驚愕他的清醒。
「如果我真的不省人事,是不是又要任由你擺弄我的未來,將我當成毫無主見的傀儡,聽你編排可笑和滑稽的故事?」相同的手法若再使用一次,那就太愚蠢了。
「你怎麼可能沒事?」他瞇起眼,不相信他能絕處逢生。
他自嘲,「我命大,命不該絕。」
「車子連翻了好幾圈,整個車頭都撞歪了,你從破掉的車窗逃出……」有照片為證,拍攝的人全程攝錄畫面。
「我的身世都能造假了,為何其它事不能是預先策畫?這場戲是演給你看的。」為求逼真,他在車內翻滾,讓玻璃碎片刺得他一身。
聞言,厲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誰說你的身世是假的!你確實是我的孫子,確實是厲旭陽,我絕不可能找外人來弄髒我的血脈。」
他原本以為他死了,才會全力培植另一個孫子,沒想到他會主動送上門,讓他知道他的存在。
「可我不是在厲家長大,我是被台灣母親收養的孩子,我叫莫喜青。」他是倩兒口中的小喜哥哥。
「你想起來了?」
「我也很意外,這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為了將計就計,也許他還不會這麼快恢復記憶。
當時車子翻覆,他後腦勺不小心撞到一旁的護欄,曾眼前一黑,昏厥了好一會,再睜開眼,他看到稍微老了一點的大姐夫,本以為他被大姐操得一夜變老,嚇了一跳。
後來,才又慢慢想起這些年的事。
厲剛一哼,顯得不屑。「恢復記憶又如何,你是厲家子孫這點不會改變,要不是你低賤的生母抱著甫出聲不久的你逃走,你根本不會被收養!」
白白讓一個孫子流落在外,是個二十多年才又尋獲,這筆帳他還沒找他母親算呢!
「我母親並不低賤,她只是性子太烈、太剛強,不肯當你手中的一顆棋子。」脾氣太硬的人通常會吃很多苦頭,不願輕易低頭反而更苦,他心疼他的生母。
「你又知道什麼了?你根本不認識她。」一個孩子能記住多少,他連生母的臉孔都毫無印象。
「我認識。」
「你認識?」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在英國時會突然溜往美國尋根,意外地和你碰上面?」因為母親輾轉寄來的信,一封字跡泛黃的書箋。
厲剛不掩得意的說:「你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她,她現在……」
「在最污穢骯髒的貧民區裡,每天被不同的男人姦淫凌虐,還不得三餐溫飽,更過分的是你還要人全天候監視她。」憐惜她不堪遭遇,他才決定暫離台灣兩個月,看能不能趁機救出她。
厲旭陽……不,莫喜青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接到來自遠方的書信,信上的字跡潦草,有些淚水浸泡過而暈開的痕跡,字裡行間訴說著對親子的思念,以及自身處境的難堪,還有深到骨子裡的恨。但沒有一句求救的話語,只期盼再見兒子一面,只說了對他很抱歉,未能克盡母親之職,望他在遙遠的國家能過得安好,能擁有她所得不到的自由。看過後,他震撼也不捨,事過這麼多年了,母親想跨國找到他、想送信到他手中,不曉得要花費多少心力,但她還是辦到了,他又怎能棄她不顧?
不過養母待他如親生,恩情深過海,為避免她多做錯誤聯想以為他要離開,所以他未將此事告知其他人,自己偷偷策畫一場尋親之旅。
不料,他打通關係快要救出生母前,卻讓厲剛發現他的存在,他猜想,那場車禍就是他主謀的。
「哼!那種女人罪有應得,我還覺得對她太仁慈,應該再割下她幾塊肉,讓她清楚何謂切膚之痛。」讓她活著就是要折磨她。
這番殘酷的話令人憤怒。「是你逼她弒夫的,從頭到尾都是你造的孽,你居然還把罪過推給別人,你簡直是邪惡又可悲的老人!」
「我可悲?」他惱怒地以手杖重重擊地,面容浮起陰殘。
「不可悲嗎?覬覦好友的女人強佔為妻,逼使她為你生子,可是反被她持刀所傷,差點斃命,我母親則被你用相似手法算計,你在她果汁下藥,脫光她的衣服送上我父親的床,讓他一連數天蹂躪她,在她身心俱乏之際強迫她嫁給我父親。」這就是他父母婚姻的由來。
厲剛驚駭,也震怒。「誰告訴你的?你不可能知曉這些陳年往事!」就算他母親有在信中告訴他一些,也不能知道更久以前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認為你做過的醜事不會留下證據嗎?」他掀被下床,走到櫃子前取出一本破舊的日記。「這是在厲家工作超過五十年的廚娘所寫的,她是奶奶的姐妹淘,也是奶奶摯愛男子的妹妹。」
她一五一十地記下半世紀發生在厲家的大小瑣事,以寫實而悲切的心情想讓後代子孫知道厲剛的惡形惡狀,繼而同情被迫嫁入厲家的可憐婆媳。她一生未嫁,終老厲家,還是厲剛命人安葬了她,說來著實諷刺。
原來是她……
「那又怎麼樣?在這個家,我說的話就代表一切,她們要是肯安分守己,乖乖聽話,該給她們的我絕不會少給,包括你。」
他暗示著,妄想以權勢和財富掌控看穿他卑劣手段的孫子。
「因為我不肯順從你的安排,多次逃開你的掌握,所以你派人追撞我,讓我沒辦法逃出你的手掌心。」他的人已經被黑暗佔領,不再是個人。
見他一副疏離的模樣,厲剛冷笑。「沒錯,八年前是我叫老魏帶人撞斷你的腿,讓你想走也走不了,一輩子待在厲家。」
「沒想到老天送我一個大禮,在你車禍重創後居然喪失記憶,忘記二十一歲以前的自己,於是我順理成章地讓你頂替死於非命的旭日,而旭日則重新復活,我給你看的照片其實是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