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茶水來了。」她以不必要的清脆嗓音朗聲喊。
誰想到齊爾勒眼睛睜都沒睜開,就揮了揮手裡的書說:「這兩本我不想看,放回去書房。」
放回去書房?她差點沒伸出手指戳瞎他的眼。他讓她大老遠把書搬來這兒,他恐怕連看都沒看,就要她再大老遠放回書房,就不能最後再一起搬回去嗎?
「是的,主子。」她的聲音有些緊繃。
「喔,得按原來的位置放,別擱錯地方了。」他再補一句。
若不是知道他武功很好,她真想趁他閉著眼睛時掐他脖子。她當時忙著搬書,哪記得清他這些書是從哪個架子拿的?
「是的,主子,馬上辦。」她咬牙接過書本,花盆鞋踩著石板路離開,那聲音還當真帶著怒氣。
齊爾勒聽著那聲音從近而遠,他終於睜開了眼,嘴角浮起一抹笑。「再撐吧,我看你的平靜能維持到何時。」
過了約莫一盞荼時間,齊爾勒無聊地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敲著桌緣。「去得可真久,不會是迷路了吧?」
最近皇上讓他休養生息,所以都沒派差事給他。好在他有她這麼一個娛樂,否則真的要無聊死了。今天看她每每變了臉色,還要強自鎮定的樣子,他幾次都差點笑出來。
沒想到一個來歷可疑的丫鬟也能帶給他這麼多樂趣,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去找人時,他聽到了她的鞋子敲在石板路上的聲響,由遠而近。這一次響聲相當急促,果然沒多久就看到她跑得氣喘吁吁地衝進水榭。
「主子……主子!」她手裡抱著一本書,緊緊兜在懷裡,一手扶著柱子拚命喘息。她的髮絲有些微亂,但是白皙的臉蛋上因為小跑步而浮起一層漂亮的粉紅色澤。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她那雙眼眸,那雙總是沉靜的眼眸此刻燦亮亮地,閃爍著奪目的光芒。
「我記得我沒要你拿別的書回來。」他坐起身。
「主子,我剛剛把書故回去書架時,發現書架上有這本書,這本書已經絕版很久了耶!」她驚喜地豎起那本書,像是在獻寶一樣。
「水月集?」他皺著眉頭接過她手裡的書,翻了一翻。「約莫是幾時在書肆買錯的,這書名一看就是沒什麼用的雜書。」
「才不是,是很好看的故事。我記得我看到一半,然後書被借走就弄壞了,然後……」她說到一半忽然打住,感覺有些記憶相當鮮明,她努力想抓住,那畫面卻越來越模糊。
齊爾勒瞇起眼。「嗯哼,不是說失去記憶嗎?還記得看了一半的故事?」
「是啊,我怎麼記得故事,卻不記得其它的事呢?」她滿臉困惑地皺著眉頭,努力想憶起什麼。「弄壞我書的人好像是很親的人,但表哥明明說我沒家人了呀……」她的困惑不像裝的,齊爾勒首次開始相信她那過於誇張的故事。
看到她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他忍不住打斷她。「你不會是要我陪你恢復記憶吧?」
「啊!」她回過神來,拋開那再也抓不住的記憶,笑容再度回到臉上。「我的重點是,能不能借我這本書呢?主子,我保證我會很小心、很愛護地看它。」
她眼底的渴望要不是那樣迫切,他或許不會有靈感。盯著她興奮的臉蛋看了半天,他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很想看?」
「嗯!」點頭、點頭,再點頭!
他唇邊扯開一個笑。「去取蠟燭跟打火石過來。」
「做什麼?現在離天黑還很久很久。」她出於直覺地問。
「什麼時候開始,做主子的要跟奴才解釋自己的行為了?」他沉聲道。
「抱歉,是覺瑛逾越了。主子,馬上辦。」她怕惹惱他會不肯借書,趕緊把懷裡的書謹慎地放好,然後又奔著去取蠟燭。
這一回她回來得倒是挺快,只不過回到水榭時還在喘著。
「主子,蠟燭來了。」她氣息不穩地說。
「嗯,點上。」他依然斜躺著,閉目養神。
雖然搞不懂他想幹什麼,覺瑛還是把蠟燭點上,然後把燭台挪到靠近他的桌面上,讓他無論想幹什麼都方便行事。
簡直是太方便了他。因為當他隨手撕下那本《水月集》的一頁,放到燭火上點燃時,她連阻止他的機會都沒有。
「主……主子?」她驚詫且困惑地望著他,一時間被他的舉動嚇傻了,竟然來不及反應。
只見他朝她惡意一笑,再撕下一頁放到燭火上,那火焰很快吞滅了書頁。他的動作慢慢的,彷彿享受著她的苦,他的目光幾乎不曾離開她的臉。
只見她的臉從詫異到失望,然後臉色變得一片雪白,原本眼眸裡的興奮消失了,臉頰上因為奔跑而起的薄暈也消失了,只剩下抿得死緊的唇與她渾身僵硬的線條。
她原本想衝過來阻止他的,但在看到他眼底那刻意的、張揚的惡意之後,她只能抿著嘴,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失去控制。
這個男人的惡劣如此張顯,他甚至以此為傲。她竟然奢望吞忍可以度過這一切?她怎麼會覺得他可憐呢?怎麼會被他眼底不經意流露的神色給軟化了呢?
因為憤怒,更因為極度的克制,她的身子竟隱隱發顫著。
看到他把整本書燒了個殘破不堪,殘渣就這樣扔在地上。她的心就像那殘破不堪的書頁一樣,已經被蹂躪個徹底了。她的心逐漸冷去,在強烈的失望之後,只剩一片冰涼。
她冷著一張臉,這下看都不看他,垂眸斂袖,態度恭謹得過分。「王爺,要奴婢收拾了嗎?」
看到連看都不看他,說話卻極度有禮,總算像個奴才的她,他心底竟是一陣悶。
「收乾淨。」他粗聲道。
她也沒再抬頭看他,逕自拿起托盤,將書本的殘渣給收拾好,然後連同蠟燭都一起收走,動作利落、態度佳,簡直就是個模範奴婢。
「王爺,奴婢先告退了。」她行了禮,隨即端著盤子離開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