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好奇怪。」她強抑不捨,不想他難過的轉移話題。
「怎麼說?」
「那年,你和則影成親,此時卻是我與你成親,則影站在雋兒身旁……」
那年,她還是個小小才人,現在,她則成了個卸權的太后,身邊企圖掌管天下的男人亦對權力毫不戀棧。
現在,他們想要的,都一樣,但卻,好難。
「有什麼好怪的?若不是妳不點頭,在那年我迎娶的人就是妳了。」李鳳雛邃遠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那怎麼可以?你太枉顧禮教了,況且,那時我一直在找回家的路,也一直以為我會回家,所以才要你娶妻,不要為了我而耽誤自己,可誰知道你竟迎娶了男妃,害我……不想回家了。」
「嗯哼。」他唇勾興味。
「你現在才知道我用心良苦啊。」都不知道她有多掙扎,想要控制感情不愛上他,會有多難。
「直接愛我,不就得了?」他笑得戲謔,對於她的告白相當受用。
她橫眼瞪他,餘光瞥見大伙都還在等他們……哎呀,她居然忘了,還跟他打情罵俏,真的是……
「怎麼了?」瞧她略掙扎了下,他的力道扣得更緊了些。
「沒,我想下來。」
「我抱著就好。」
「你抱著,咱們怎麼拜堂?」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抱著她,怎麼對拜呀?
他還是不放心。「妳可以嗎?」
「放心,我睡得很飽。」雖說渾身無力,但並不覺得有哪裡痛。
聞言,他才輕輕扣著她的腰,讓她的腳可以慢慢踩在紅氈上頭,確定她站穩,才放開了手,不料她險些跪坐在地。
「凰此!」他驚喊,趕緊摟住她。
冉凰此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再緩緩看向自己的腳,用手輕搥,發現,她竟沒有感覺了。
第18章(1)
殿內火盆四起,屏榻上頭鋪了一層又一層的軟羔毯,讓冉凰此可以舒服地窩在上頭一整天也不覺得渾身酸痛,再替她蓋上一層層的銀絲裘被,總算是讓她臉色稍稍紅潤了些。
「鳳雛。」她的手從被子裡探出,對坐在屏榻邊的男人勾了勾手指頭。
「嗯?」他立即俯近。
「我想要吃雲吞豆簽面。」她笑,向來瀲灩的眸只盈著虛弱。
「我立即差鳳隼入宮為妳準備。」他心疼地瞅著她身子不適,還努力揚笑的神情。
打從拜堂那夜,她雙腿麻痺不良於行後,慢慢的,她連腰都動不得,連帶食慾不佳,瘦得更多,粉顏看起來更小,水眸深陷,恍若生命力不斷流失,他想盡任何方法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不斷虛弱到無力起身。
「那還要等很久耶,難得我現在餓了。」她軟聲喃著,央求的語氣好可愛。「你去幫我煮,好不好?」
「我?」
「我教過你了,你該不會忘了吧?」
李鳳雛愛戀地瞅著她展笑的粉顏。「還記得。」
「你去幫我煮,就算難吃,我還是會很捧場的。」
「我把法子告訴娥常,叫娥常去準備,好嗎?」她很虛弱,睡醒了又睡,一天清醒的時間不到幾個時辰,他開始恐懼,除了守在她身旁,什麼事都不想做。
「可是,我想吃你親手煮的。」她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
「凰此乖,湊合點,好嗎?」他嗓音微啞,但語調很溫柔。
「……好吧。」她妥協了,卻有些難過。
李鳳雛垂眼瞅著她,想了下,微勾起笑。「這樣好了,妳等我一下,我去準備。」
「真的?」她眸露異采,閃亮亮的,一臉期待。
「嗯,等我。」瞧她笑,他也略掃陰霾,起身走到殿外,對著則影細聲吩咐。「若有什麼狀況,立刻告知我。」
「屬下知道。」則影守在殿外,而娥常則立即走進殿內陪伴主人。
李鳳雛動作飛快地奔向冷宮膳房,這兒什麼都有,器具樣樣俱備,就只是無人在身旁服侍。
這是凰此的要求,因為她不希望她的事外傳,而他留下來陪她,亦不想其他人打擾他倆最後的生活。
他靜著心,就在這裡等待李雋將良鳩殿完工。
就快了、就快了,他知道,卻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遙遙無期,他等得好累,等得好驚恐。
快手將她最愛吃的雲吞豆簽面煮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愛人的身旁。
他不想離開她,半刻都不想。
保護不了她,救治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的身旁,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只要她一聲呼喚,他就可以立即回應。
快步再踏回殿內,則影尚守在殿外,娥常亦坐在屏榻邊,但,當他緩步走到屏榻邊,卻愣住了。
她睡著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凰此常常轉眼就睡著,呼吸極短,又淺又淡,他時常得探著她的鼻息才能讓自己安心,但是現在……被子蓋到她的唇上,呼吸卻吹動不了如此輕薄的絲被……
一陣惡麻從後腦激竄,他整個人狠顫了下。
那張臉,沒有生氣,絲被不動,她沒有呼吸,好似已沉沉睡去,再也醒不過來……
死了?
死了!
那氣色不再紅潤,火盆燒得再盛,也溫暖不了她半分,他的喉間驟緊,不斷搖著頭,拒絕接受這樣的結果。
深棲在心底虛的恐懼瞬間爆炸開來,堵塞著他的喉口,他無法呼吸,就算張開了口,也呼吸不到空氖,亦無法言語,他痛著,心被恐懼凌遲得成片成末,滾燙的熱淚在眸底打轉,無情地刺痛著他。
「不……不……不!」
他用盡氣力放聲大吼,匡啷一聲,玉瓷碗摔落在地,碎成片,猶若他的心,聲利若刃,劃過他的喉頭,血濺視野,滿是猩紅——
「鳳雛、鳳雛?」
李鳳雛驀地張大眼,大口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狠厲的黑眸直瞅著眼前女子,目色有些迷惘,有些錯愕,不斷再三確認。
他眼前一片血紅,他看不清楚她的容顏。
那是誰?是誰?!
「鳳雛?」那嗓音帶著關心,微涼的掌心覆上他滿是薄汗的頰。「你作惡夢了嗎?沒事、沒事,我在這兒、我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