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聽說洋妞很熱情,要是娶一個洋老婆回來,你想,老頭子會不會發瘋?」
他說:「紐約大學的學風,應該有我這種天才發揮的地方吧?」
他說東說西,明示暗示都要她選擇紐約大學,於是,她選了——尊照他的意願,自己的夢想。
但席開百桌的熱鬧夜晚,白雒意對封鈴說:「這傢伙真不賴,說到做到,我佩服他。」
封鈴不解,他才解釋:「我告訴他,妳想唸書、想出國,妳的夢想被現實壓搾,如果他有一點點仁慈,就該對妳更好。他回答我,妳的夢想歸他管,不准我插手,我以為那傢伙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封鈴這才恍然大悟。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她。
有沒有心動?當然有。被人這般對待,誰不感動?
他從不說甜言蜜語,總默默替她設想;他不懂如何對她溫柔,卻把她的需要擺在重點處。
曾經,他丟給她一袋有中藥味的衛生棉,命令她:「以後妳就用這種。」
這件事的前兩天,她才和傭人小莉討論過經期困擾。
曾經,他買一大堆莫扎特CD給她,因為新聞報導裡說,聽莫扎特的音樂,腦袋會變聰明,小孩唸書時,最好放莫扎特音樂。
那時,她正為解不出來的數學題苦惱。
今天他帶她出門,她以為他又要買一大堆有用沒用的東西,充實她過度擁擠的衣櫃。
令人訝異的是,他買了水果和冥紙,帶她到父母親墳前。
他說:「要出國了,妳不跟老爸老媽報備嗎?」他的眼神充滿溫柔,她感動得啞口無言。她想的到、想不到的事,他全替她張羅好了。
燃起香,他給她一灶香,自己也拿了一灶,低聲說:「封爸爸、封媽媽,封鈴申請上紐約大學了,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啟程。請不必太擔心,我會照顧她,不讓她有危險。如果功課不行,我替她請家教;如果鬧脾氣不吃飯,我會揍她一頓,逼她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如果有人想釣她,我一定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不管他是白人、黑人、黃人,還是紅人……」
他一直說話,引出她氾濫淚水。
他怎麼能夠……對她千般萬般好?
那次氣喘發作,他強迫她住進他的房間。
他讓出大床,窩在小小的沙發上,偶爾她作惡夢,他偷渡到床上,環著她的腰,像兩隻迭合的小湯匙,一覺到天亮。他對她百般呵護,卻從未蹦越過界線。
所以不幸地,他料中了,她的確慢慢喜歡上他。
是的,她喜歡上他,愛上他了。在她十七歲的時候,愛上一個霸氣、不懂甜言蜜語,卻處處替她著想的二少爺。
她愛他……因為他對她很好;她愛他,因為他為她盡心費力;她愛他,因為他把難得的體貼給了她;她愛他,原因有一百個,每個原因都是他對她比對自己更好。
封鈴的視線在他的背影后徘徊。
他是怪物,明明有一堆人圍在他身邊,想盡辦法討好他,她卻老在他背後看見寂寞;他是個資質極優的傢伙,卻往往表現得漫不經心、事事無謂。
他不快樂,他在和全世界作對的同時,也和自己作對。但願她有本事讓他更開心一點。
走到他身後,她扯扯他的衣角,他回頭,下意識抬手把她攬進懷中,她在他懷間歎氣,他聽見了。
「為什麼歎氣?不開心?」他對她那麼棒,她再不開心,就遭天譴了。
「不是,我很開心。」她抬眉,對上他的眼。「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不信。」
「可是,我相信。」
「不科學的東西!」他嗤之以鼻。
「如果沒有前世今生、如果我前輩子沒有給你很多恩惠,多到你還不完,我實在想不出為什麼,你對我這麼好。」
他笑笑,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她沒動手刷平,反手也把他的頭髮撥亂。
她看他。對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桀驚不馴,憤世嫉俗,彷彿全世界都對不起他。
「為什麼呢?」她追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對我好?」
因為你愛我、對我一見鍾情嗎?她在心底悄聲問。
「我想怎麼對人就怎麼對人,不需要原因。」他眼底蕩起笑意。
討人厭的爛答案。
「是不是因為我長得漂亮?」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噗嚇一聲,大笑。
他很少笑的,尤其是大笑,忍不住地,她也跟他開口笑。
「明天,我送妳一面鏡子。」
「鏡子?家裡有……」哦哦,她聽懂了,他在嘲笑她。
咬唇,她臉紅。
哈!他將她抱緊,緊得她差點不能呼吸。
真好玩,芭比娃娃,他的芭比、只屬於他一個人的芭比……他越玩越上手了。
她是唯一能逗他開心的傢伙。但是,喜歡玩芭比娃娃的男人,會不會被貼標籤?
大部分行李都寄到紐約公寓了,他們只需要帶兩個隨身包包上飛機。該準備東西的都準備好了,就等明天一早的飛機,將他們送往陌生國度。下午,白雒意把關幀找出門。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關幀從頭到尾否認白雒意是哥哥,所以兄弟一道出門……很難想像。
回家後,關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晚餐還是封鈴替他送上樓。
她不懂他在氣什麼,也不敢探問,因為經驗教會她,關幀發脾氣時,最好躲得遠遠,才不會被颱風尾掃到。關幀洗過澡後,封鈴一面替他吹乾頭髮,一面察言觀色。他看起來似乎沒那麼氣了,要拔虎鬚,這時候比較安全。
舔舔唇,她輕問:「你還生氣嗎?」
他沒答。
「如果你有心事,說出來,也許我能幫忙。」
幫忙?問題就出在她身上,別幫倒忙就好了。關幀撇唇。
不肯說?封鈴想,要不要去找大少爺?說不定大少爺願意告訴她原委。
然而,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他問得她無力招架。「妳有喜歡的男生?」
「我?」
驀地,她翻紅了臉,心臟坪坪坪一陣亂跳,呼吸窘迫。他啊,老愛害她氣喘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