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灰姑娘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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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至於關幀,他根本是把病房當成辦公室了,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分分秒秒盯住封鈴和以謙,不讓她們有機會消失,他不准另一個十年插隊。

  為什麼這樣做?封鈴不懂。

  他將有一個妻子,將會生下許多孩子,他根本不需要這樣對待她們。

  唉……算了,她沒精神深究,眼前她只能想著以謙、愛著以謙。

  午後,訪客離開,病房裡只剩下封鈴和關幀。

  關幀用幾個故事把以謙哄睡,封鈴坐在旁邊,逐字翻譯英文。眼看父女一天比一天熟悉,那些以謙只告訴母親的秘密被關幀套去,向來冷漠的關幀對女兒用盡熱情。

  這讓封鈴憂心仲仲,深怕哪天,法院相見,她失去女兒的監護權。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倘若再失去以謙,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問題是,她無法在這當下考慮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關幀攻陷女兒的心。

  束手無策讓她疲憊。封鈴關掉計算機,把稿子收起來,走到女兒身邊,拂開她額前亂髮,女兒引以為傲的頭髮變得稀疏,再不久,會變成光頭吧?以謙告訴過她,她害怕當光頭女孩,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白雒意正好出手代勞。

  他帶以謙到別的兒童病房認識新朋友,一圈逛下來,她回房時,高興抱住母親的脖子說:「媽,掉的頭髮會慢慢長回來耶,妳可不可以幫我買一頂毛帽?」

  當然可以,但白姨比她動作更快,她挑了七頂漂亮到不行的毛帽送給以謙,以謙高興得大聲拍手,給它們取名字——彩虹、粉紅凱蒂、橘子芬達……從星期一到星期日,她天天換新帽。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關幀問。

  封鈴別開臉。她仍然抗議,不願妥協。「妳那麼生氣,我們要怎樣合作幫忙以謙?」關幀對她的耐心讓人讚歎。合作?哪裡需要,他不是一手包辦了?

  「封鈴,我們可不可以……「關幀想說服她,但話到一半,門口來了訪客。

  是蔣妮棻,關幀的未婚妻,報上刊登好大一篇,全世界都知道他們的排聞。

  這意謂什麼?意謂她願意為關幀接納以謙?

  關幀一步步得到女兒的認同之後,再讓蔣妮棻加入親人行列,他不躁進、慢慢攻心,他讓她放下防備之餘,才下手搶走女兒?

  很冷,醫院的冷氣突然降溫,她不自覺地顫抖。

  「我來探望以謙。啊……以謙在睡覺?我來得不是時候。」蔣妮棻一進門就靠到關幀身上。

  「想和她玩?妳要先領號碼牌。」關幀看見她,態度輕鬆,與面對封鈴時的沉重不同。

  「她真的很紅耶,關爸每次談起她,都滿面笑容。」

  「當然,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聰明的孩子。」老關賣瓜,全世界的瓜,就屬他出產的最甜。

  「要是我不巴結她,這輩子是不是別想踏進你家?」蔣妮棻開玩笑問道。「沒錯,妳要先學會拜碼頭。」他們的熱絡親密敲打她的痛處,他們理所當然的討論,揪住她的憤懣,以謙還不是關家的財產啊……

  咬牙。她真想把理智丟掉,真想自私一點,帶以謙遠離他們的親情攻勢……只是,女兒的笑容,她怎捨得?

  到最後,她終要放手對不?和關幀爭奪,她沒有勝出的機會。

  封鈴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關幀和蔣妮棻,她迅速走到樓梯間,推開門,選一個台階坐下,把頭埋入手臂中。

  這裡,成了她的臨時避難所。她的世界一團混亂了?搗住臉,她不哭,只是痛苦,苦楚一吋吋侵蝕她的心,她被困住、被壓扁了,她喘不過氣,心臟被拉扯撕裂。

  「妳要繼續折磨自己嗎?」不知何時,白雒意跟著她進入樓梯間。

  她抬頭,冷笑。誰喜歡折磨自己?

  「妳很清楚,以謙的病是長期抗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癒,妳不能比她先倒下去。」白雒意說。

  封鈴淒涼一笑。有他們在,她倒下去有什麼關係?

  「妳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很不好?氣喘又犯了嗎?」

  她的情況從沒好過,有沒有犯氣喘都一樣。

  「為什麼不吃不睡?妳是最糟糕的照顧者,妳想以謙替妳擔心嗎?」

  她怎吃得下、睡得著?

  她只想盯著女兒,天天看、天天碰,她不確定,以謙還能當她多久的女兒。一個有財力、有婚姻的父親,比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母親,更能讓檢察官青睞吧?打官司,她是輸定了。

  白雒意拍上她的肩膀上,柔聲問:「妳到底在想什麼?可以讓我知道?」

  她要是能夠理出頭緒就好了。歎氣,她抬頭,輕道:「我沒事。」

  「妳不高興我們疼愛以謙?」

  是不高興,但她無權承認。搖頭。

  「妳恨關幀?」她有資格恨他,獨立、生子,對一個少女而言,太吃力。

  他說錯,恨是一種需要立場的東西,她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

  「妳不說出來,沒有人知道如何幫妳——我們不能談談?」

  何必談?她已開始逼自己妥協,逼自己相信以謙跟著關幀才是正確安排,她供不起的,他給得輕易。

  「謝謝你,我很好,我只擔心以謙的病,懇求你,把她的病治好,她真的是個很棒的女孩。」

  她輕描淡寫把他的擔心放逐關外,垂著雙肩。未來啊……不在她能規劃的範圍內。關心,不需要。

  以謙被壓在手術台上,四個護士用力壓住她的身體,要她不能扭動。

  她像只無助的小動物,雙眼充滿惶恐。醫生手上的大號針筒,緩緩插入她的脊椎,要抽取她的骨髓做檢驗,檢查化療對她的血球變化有沒有療效。這是不能麻醉的,以謙痛得大聲哀號。

  醫生對她說:「不要哭、不要動,要是沒成功,還要再痛一次。」

  以謙多聰明啊,她當然知道失敗要重來一次,她當然知道扭動身體會增加困難度,可那種痛怎能忍得住?

  許多病童的家長在看見這一幕時,放棄治療。更多的家長在這時候歇斯底里,瘋狂喊叫。孩子身上的痛,痛入父母心啊!封鈴知道以謙拚了命在忍耐,知道她寧願咬破嘴唇,也不讓母親知道自己好痛,要不是忍不住,她絕對不會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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