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接話:?「如果不打擾二少爺的話。」
他沒回應,轉身從櫃子裡抱出一襲新被和睡衣,帶點刻意,當著她的面扯下腰間浴巾。
封鈴一驚,忙背過身。他故意的!她看見他得逞的奸笑。
明知道她是未成年少女,還給她看限制級!
她傾聽身後動靜,略估他換衣服時間,好半晌,她回頭,他已經找到最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晚安。」她動作更快,一閃眼,窩進棉被裡,把頭蒙進去。
關幀望著棉被上起伏的曲線,剛硬的五官線條柔和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度過一個不生氣的夜晚。
很難得!因為平常他總是生氣。對父親生氣、對姓白的女人和她的兒子白雒意生氣,他對自己生氣,也對全世界生氣,沒有一件事讓他看得順眼、沒有一分鐘讓他順心。
他氣得要死,卻沒人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於是,他更火了。
是她皺眉的樣子、她對他妥協的樣子,壓下他的忿忿不平……想起封鈴,他張開嘴,笑意盎然。
自他有記憶起,母親沒舒展過眉頭。
她常對兒子說,自己不快樂,年幼的關幀只能想盡辦法逗母親歡喜,跳舞、唱歌、說冷笑話;他優秀、他可愛,他努力當模範生……他讓她當班親會裡最驕傲的母親。可惜,她的眉頭總是深鎖。
後來,他放棄了,他說服自己相信,天底下母親都為子女憂慮,皺眉頭是母親的一號表情。當他相信這個推論時,母親居然開心微笑。
那天,他放學回家,她對他說:?「我終於自由了!小幀,你也替我高興對不?」
錯,他沒辦法替她高興,沒辦法為了那紙讓她自由的離婚協議書感到開心。他拒絕跟母親離開關家、他拒絕接母親打來的電話、他拒絕聽和母親有關的消息,因為他很生氣。
沒有一個母親,可以背叛孩子。
那天以後,他憤世嫉俗、功課一落千丈,他成天在外諷車,家變成他的臨時旅館。
他憤怒、他氣焰高張,週遭人卻對他微笑,他們怕得罪他,怕他的拳頭落到自己身上。
沒人對他皺眉,沒人敢對他說?「你不對」。
這情況惹得他更憤怒了。父親長輩對他百般包容,傭人們面對他如臨大敵,卻不能不巴結微笑……他越來越生氣、越來越生氣……到後來,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生氣,只好繼續生氣,一直一直氣下去。
然而今夜,只見一面的封鈴,對他皺眉……轟地,他的氣沒了。
薄薄的唇合不上,他閉起眼睛,回想她的表情……
這個晚上,他睡得很安穩。沒有怒氣的晚上,他聞到窗外飄來甜甜的七里花香。
早餐桌上,讓人意外地,關幀竟然出席。
關先生、關太太有藏不住的笑意,大少爺表現一如平常,絲毫不覺得關幀的出現有什麼特別。
關幀瞥一眼桌上的西式早點,臉色沉下來。
關太太察言觀色,問:?「小幀,你不喜歡吃這個對不?想吃什麼,告訴白姨。」
「面。」
他倒一杯咖啡,加三匙糖、三杯奶水,和一和,倒入嘴巴裡。起床後,他發現封鈴不在房間,棉被、枕頭迭得整整齊齊放在沙發上,他猛然坐起身,隨便刷牙洗臉,就急衝下樓。他不是肚子餓、不想吃早餐,更沒想過,出現在餐桌邊,會引出旁人愛笑不笑的曖昧表情。
僵住臉,他耍酷耍得更徹底一些。
他看見封鈴了,她拿著拖盤,替白雒意添上兩片剛烤好的全麥土司。
通常,他晚上睡得很糟,常翻來翻去,贈到近天亮才睡得著。
別說早餐,午餐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然後外套一撈,摩托車騎了,跑到外面惹事生非。
但是昨夜,他睡得出奇得好,沒作惡夢、沒翻身,一覺到天亮,趕上早餐,純粹碰巧。
「你想吃麵?乾麵還是湯麵,我馬上弄。」白姨討好說。
「我要她煮。」大手一指,他欽點封鈴。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全家嚇一大跳,連封鈴也受驚不少。
「封鈴?她昨天才來,可能還不瞭解你的胃口……「關太太笑著解救封鈴。
「我要吃昨晚那種面,還要加很多的肉。」他沒理會關太太,直接對封鈴下令。
「你們昨晚見過了?」關先生問。
他是大老爺,連老爸都不甩的大牌老爺。封鈴無奈皺眉。
不喜歡他的態度?無所謂,她肯皺眉就行。
再看一眼——
好看、爽,她的眉頭最好永遠皺著,別鬆開。
關幀是尷尬製造機,一出現,全家人尷尬到不行,只有白雒意是泰若自然地吃著吐司。
「快點,我餓死了。」
見封鈴不動,他拿起刀叉,在桌上敲敲打打,兩條腿抖啊抖,抖不停。男抖窮、女抖賤,他老爸捨不得教,封鈴很想走過去,給他一拐子。處在文明的家人裡,他是化外之民。
白雒意開口說:?「封鈴,妳幫他下面,可不可以也給我準備一份?」
「是,大少爺。」封鈴點頭,轉身向廚房走去。
關幀瞪白雒意。什麼嘛,他說半天她一動也不動,白雒意開口,她馬上行動,她家裡的大大小小一樣,選好邊站?
仰頭,他又調了杯多糖多奶咖啡,灌進肚子。
「這種喝法,你會得糖尿病和高血壓。」白雒意丟出話。
「你住海邊?管那麼寬。」他對他不爽。
「為你好。」
「不必。」他抓起麵包,塗上厚厚的一層奶油和果醬,光看就膩死人。
「這些是反式脂肪。」不怕心肌梗塞,盡量塞。
「我喜歡,我愛,不行?」
糖尿,他的;血壓,他的;心臟,他的;他高興,誰有意見?
「我只想告訴你,我要開減肥門診,你來看病的話,我給你打五折。」他淡淡說。
關太太推推兒子,深怕他把關幀惹火,好不容易有機會全家人聚在一起,氣氛千萬別打壞。
「小幀,正好你有空,我們可不可以談談你的學業。」關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