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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傻乎乎的丫鬟銀雀忙著泡上一壺濃茶,以為夫子真病了。

  笑得苦惱的關夫子連忙搖搖手。「上回夫子要你背誦的『子衿』你背得如何呀?」

  「先生,你的臉色真的很差,我們養生堂的藥非常有效,包管你藥到命除……」。

  「藥到……命除?」抽動的嘴角微微發顫,哭笑不得。

  粉嫩的丁香舌一吐,邵銘心不好意思地發出輕脆的咯笑聲。「是藥到病除啦!爹的醫術可不比宮中的御醫差。」

  「邵大夫的仁心仁術為人所讚譽,施糧布衣廣濟貧戶義行可佩,可是……」他面露嚴肅的一嗔目。「別想顧左右而言之,開始背誦『子衿』。」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他絕不允許她有偷懶取巧的詭思。

  「先生,人家頭好疼哦1可不可以下次再背?」老是背些死詩真叫人煩膩。

  「不行。」嚴辭色厲,她的小把戲哪逃得過他耳目。

  嘴微噘,不太甘願的似雪佳人一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桃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忽地,一雙清亮明眸流轉著頑皮之色,櫻唇輕啟地誦道,聽得關夫子兩眼瞠大,面泛紅。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攘攘。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這是一首描寫野合之美的詩句,對重禮守儀的漢人而言實屬淫亂,雖是出自詩經卻鮮人引用,除非用於不正經的人家身上。

  因此當她一字不誤的由菱唇吐出,不知該惱她還是誇她的關夫子氣嗆了下,輕咳數聲生怕她問起此詩的含意。

  但是他有個「好學」、「好問」的學生,不管他怎麼迴避,避重就輕的端起熱茶掩飾,仍是逃不開她詢問的眼。

  「先生,你在冒冷汗耶!身子真的不打緊嗎?」昨夜的風雪可是擾人一宵。

  他不好好保重身子到時又要辭去,爹爹肯定不聽她的片面之詞,硬要強加罪名在她身上了。

  人言芙蓉面,柳葉眉,纖指細腰裊裊態,柔若無骨的柔美自稱潔細,如雪樣白,似月般清,暖玉溫香,可比初春的第一顆露珠、晶透雪膚幾乎吹彈可破,可見是富貴中人。

  看似擔憂的初雪佳人眉顰如峰,叫人忍不住要憐惜幾分,問她為何憂愁。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擔心挨罵受罰呢!實則是她厭煩老是換夫子,害她不得其解的問題總要一提再提,到最後還是沒人為她解答。

  年屆十七的邵銘心尚未婚配,她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為什麼,從不嫌煩的反覆問著,但沒人會反問她為什麼。

  當年邵夫人陳慧娘愛上行醫至海寧的名醫邵懷遠,兩人情投意合成就一樁美事,這可是地方上的一大盛事,媲美皇上嫁鳳女,場面之浩大曾引人非議。

  因為邵夫人的家正是海寧一帶的望族,與朝廷間的互動關係頗為詭譎,邵夫人出閣那日還有一位宮中貴人含淚相送。

  不過這些都與邵銘心的受寵無關。

  雖然其父是行醫多年,救人無數的活神仙,可是與妻恩愛有加卻膝下猶虛,夫妻二十餘年不曾生育一子半女,在幾近絕望的再抱一絲希望時,開始動起收養同宗幼小以傳香火的念頭。

  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蔭,在過繼邵家子侄的第二個月,年近四十的邵夫人忽傳喜訊,同年產下一女。

  老來得女的喜悅難以筆墨形容,嬌寵的程度不足道予外人知,只知是有求必應,到了適婚年齡仍由著她胡鬧,不急著為她找夫家。

  甚至怕嬌女嫁人平常百姓家會難以適應,有意撮合她與養兄好留在身邊,免得她好問的習性不得公婆歡心,受良人冷落。

  「先生,你臉好紅哦!是書房裡的炭火燒得太旺嗎?我不過問句野合是什麼意思罷了。」拉攏毛裘,略感寒意的邵銘心可不想叫丫鬟滅了炭盆,凍了自身。

  她的身子骨弱禁不起一絲寒氣雪花,不像夫子身強體健,天寒地凍的還紅光滿面,有如練家子一般不畏寒冷地照常督促她。

  「呃!這個……未出嫁的姑娘家最好別問太多,這種事不適合說與知禮尚儀的閨閣千金知道。」老天爺呀!請停止你的責罰,他不該為五斗米折腰。

  早知邵府千金如此好問,他絕不會輕易受重利引誘,毫不猶豫的接下這件苦差事。

  「為什麼呢?那出嫁的人知道嗚?待會我找娘問去……」

  一聽到她要找溫婉賢雅的陳慧娘求教,關夫子臉色發白的趕緊搖起手阻止。「不成,不成,你別害先生丟了差事呀!」

  如今是滿人的天下,漢人謀生不易,尤其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質文士,除非背宗忘祖入朝為仕,否則只能教教書當個夫子好過活。

  即使學生出人意料之外的難纏,但是顧及文人的顏面問題,明知能力未逮仍不違本分,教化城裡最令人頭痛的神醫之女。

  「為什麼先生面露恐慌呢?為人和善的娘最好說話了,你不用擔心她會怪罪你沒教好我。」為什麼不能問娘呢?她一定知道「野合」是何意思。

  「我沒教好你……」快吐血的關夫子扶著頭驚呼,轉青的額際有血管隱隱跳動著。

  不惱,不惱,她言之無心,他要有宏偉氣度包容,傚法孔孟先師循循善誘,導引她擁有大家風範。

  只是,他與她相處越久越不明白何者為非、何者為是,在她一連串的為什麼之下,原本根深蒂固,源自孔孟的思想也不免產生動搖,不自覺地有了疑問。

  女子當真無才便是德嗎?

  為什麼眼前過於好問的千金小姐給了他不一樣的解答……忽地一頓,他失笑的改扶為撫的猛搓已然泛白的髮鬢,看能不能少些煩惱。

  「我看今天先到此為止,過兩天我再講解『桃夭』,瞧瞧外頭的低雲大概又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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