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由邵府走出去的下人很難再找到好差事,因為眾人皆知邵府主子一家良善,若非犯了難以饒恕的重大過失,否則不會遭到解雇,因此沒人願意僱用連善人之家都容不下的丫鬟。
銀雀的不貪不求正是所有丫鬟的典範,邵懷遠夫婦常誇她守本分、知進退,說將來必為她找戶好人家,該有的嫁妝一樣不少,樂得她成天想找個漢子把自己嫁掉。
「小姐,你看那裡有個算命攤子,我們過去瞧瞧好不好?」她好想知道幾時能遇到她的冤家。
意興闌珊的瞄了一眼,沒多大興趣的邵銘心隨即看向廟口前熟悉的人影。「有什麼好瞧的,不就是張餬口飯吃的天師嘴。」
說是道非全推給鬼神,禍福不沾身。
「天師嘴?」小姐的話越來越深奧了,十句當中她起碼有三句聽不懂。
「道三說四無憑無據,點你一句富貴不愁沒賞銀,壞你一聲年關難渡還怕不送銀兩去?消災解厄哪樣不用銀子打發。」全靠兩張嘴皮道盡古往今來。
說得準自然銀兩人袋,一個不准也不打緊,反正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這個算不準還有下一個,猜來猜去總有一、兩個倒霉鬼吃下空餌。
「小姐,你小聲點,那個算命的會聽見啦!」瞧,他直搓八字鬍往她們主僕的方向盯。
大驚小怪,這丫頭越來越沒分寸。「聽見又如何?瞧你緊張的。」
想去卜算姻緣的銀雀苦著一張臉不肯放手,直揪著邵銘心的毛裘擺出求人的姿態,像個欺主的丫鬟非耍賴到底似。
但是外表看來好說話的邵銘心偏不如她願,拍掉她造次的手扭頭就走,意志堅定地讓她明瞭誰是主、誰是僕。
該給的縱容她不曾吝惜,不過要看場合,主僕的職分若不分清楚,他日落人口舌被指稱惡婢可不好找婆家,再多的嫁妝也掩不去外人輕賤的目光。
為了她好,適時端起小姐的架子是必須的。
「小姐請留步,可否容老朽為你算個命?」
一身仙風道骨,神情清朗,五十開外的清廢男子做儒生打扮,眼戴西洋眼鏡,手拿八卦鏡卜算方位,未隨滿人的規定剃頭而束髮於頂。
順治二年制定的剃頭令於僧、道無用,因此令人直覺性的猜測他乃道家一派。
「命是天注定的,算來算去還是命,你能改變上天的旨意嗎?」雖然她不信江湖術士的滿口胡言,可是蓮足仍輕移了幾步。
因為她有個思春的丫鬟。
「命是父母所給與上蒼無關,小姐面露喜光,天庭飽滿,他日必是富貴中人,享榮一生,尊貴非凡。」摸著唇上須,他語帶玄機的說。
「不用他日,我已身處富貴之中,你算的不准。」誰不知道她爹是誰,名譽京城的大夫邵懷遠耶!豈不榮貴一生,哪用得著他開口。
要說起邵府掌控江南、江北大半的藥材一點也不假,雖是醫者亦是生意人,任何稀有的藥材都能在養生堂購得,成色之純不比大內皇宮的御藥房差。
有時宮裡的嬪妃還差太監來此購買養生、滋膚的聖品,讚不絕口地直要她爹人宮為皇室效勞,只是一直被太后阻攔而作罷。
「小姐看的是眼前,老朽看的是陰陽,何不寫個字來考考老朽?」准不准總有八分樣。
一聽到考字,提不起勁的邵銘心眉眼含笑地拈指一比。「你非賺我銀兩是不是?」
「非也,非也,老朽願一文不取的為小姐測字,若日後應驗了老朽今日之言再給銀兩如何?」他賺定了她的紅包錢,天機盡在覆手間。
看了看他不像有假的神情,好奇心不免被挑起。
「好吧!我寫個字你來測測。」不提筆,不沾墨,她以指沾水寫下個「媚」字。
反正閒來無事當是尋開心,聽聽無妨,陪同娘親布粥的大哥忙得不可開交,她若在此時上前肯定挨頓罵,家裡最愛訓人的就是他了,比爹娘還囉唆。
「媚字去女是眉,適才老朽說你面露喜光,喜上眉梢表示近日有喜事臨門,小姐的終身大事可望在年節前後抵定。」討杯喜酒喝喝倒是挺愜意的。
「我的……終身大事?」微訝的瞠大眼,邵銘心半信半疑的盯著水漬將消的字面。
「眉與媒音相近,去眉添個某字不就是個媒,意思是將有某人介入女子的生活,而測字的你正好是名女子,老朽敢賭上這塊招牌,小姐的佳期不遠了。」
隱隱笑意含在睿智深遠的眸中,算命仙的幡布招牌隨風招搖,上頭藺半仙三個大字透著詭異,像在諷笑世人的無知。
「佳……佳期?」吶吶一哂的邵銘心毫無歡欣之色,她從未想過嫁人一事。
「媚中的目字少一劃加上青即為晴,小姐以指沾水意為雨,雨過天晴水必清,小姐近日不只是喜訊躍眉,你的身世之謎亦將真相大白。」他同樣以指沾水的寫下「謎」一字。
謎字又讀妹,與媚字音義相通。
她為之一愕,好奇的睜大翦翦水眸。「我的身世有什麼謎,難道我不是娘的親生女兒?」
不對呀!見過她的人都說她和娘長得十分神似,簡直是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她哪有可能不是娘的女兒,這相士準是胡說八道想騙銀子。
見多識廣的藺半仙藺亨凡一瞧見她臉上的神色,拈拈八字鬍呵呵笑道:「天機不可洩漏,日後你便能知曉老朽所言是否虛假。」
「哇!小姐,你將覓到如意郎君,奴婢也好想知道未來的夫婿在何方。」一臉企望的銀雀眼巴巴的盯著算命仙瞧,希望他也能指點迷津。
可是不當一回事的邵銘心壓根不信他的口中玄機,今兒個都臘八了,再過幾日便是年節,就是她急著嫁人,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許了人家。
何況爹娘才捨不得將她許人,加上年關前後正是迎新去舊的忙碌時刻,誰有空閒挑這個時機辦喜事?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