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科拉姨婆說她要帶妮可拉來用午餐。」
「跟她說我們烤豬不烤羊。」
「我說了,但她說不管烤什麼都可以。」
「再跟她說,雅裡士不在,他帶老婆到巴黎去了。」
「可是我已經說了是到米蘭……」剛從海水裡上沙灘來的聿希人和關茜,一邊用浴巾擦身,一邊聽聿爺爺跟聿邦婷的對話,不禁啼笑皆非。「我看我們現在就出發,你到巴黎,我到米蘭。」關茜咕噥。
「別生氣,」聿希人溫柔地攬住她。「爺爺不會讓她們來的。」
「不是生氣,是……」關茜歎氣。「不瞭解怎會有那種女人,追求男人,不是為了愛,而是為了財富,妮可拉是,安妮娜也是……呃,說到安妮娜,聽說她跟她母親怎樣了?」
「因為行為不檢,被查塔斯家族踢出去了。」
「不是因為行為不檢,是因為沒辦法逼你跟她結婚吧?」
聳聳肩,聿希人走到太陽傘下,扔下浴巾,抱起欄床裡的兒子坐上躺椅,又疼又愛的親個不停,難得爺爺去聽電話不在,他才能獨享一下兒子。
唉,好哀怨,真不曉得兒子究竟是誰的,他想抱抱都得趁爺爺不在偷抱一下。
看他一臉滿足的笑,關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近似心酸的溫柔。「你親眼看到你的兒子了。」
聿希人怔了一下,旋即意會到她話裡的含義。「是,我親眼看到了。」他一手抱緊了兒子,另一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無限柔情地吻住她,熱熱切切地直到兒子在懷裡咿咿唔唔地抗議不想成為夾心鹹肉乾,他才放開她。「沒有妳,我一定會抱著遺憾而死。」
她深深望住他片刻,然後點點頭,再垂眸歎氣。「希望你不會後悔。」
眉峰鑽起,聿希人扶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為什麼這麼說?」
她苦笑。「我是救了你,但也可能是害了你們全家人,甚至連累整個島上的居民。」
「我瞭解了。」眉宇鬆開,他笑著搖搖頭。「但,西西,妳沒有考慮到,情況是不同的。以往妳救的那些人,他們跟妳毫無關係,所以能夠輕易背叛妳。而我是妳的丈夫,妳兒子的爸爸,也是深愛妳的男人,我寧願死也不會背叛妳的。」
關茜用眼角瞄著他,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聿希人又笑了。「我知道,妳擔、心的是爺爺和表哥?沒有必要,妳應該比我更清楚,我要活下去就需要妳的血,就算不為妳,為了我,他們也不敢出賣妳的。」
關茜又注視他好一會兒,然後暗暗歎息。
他想得實在太簡單了,那人有多麼奸詐狡猾,說服力有多麼強勢,她比誰都清楚,因為如此,她才始終無法放心。
「而且他應該已經放棄找妳了,不是嗎?」
「也許他還在找。」
「但妳不是說他以為妳死了嗎?」
「……那只是也許,也可能他根本不相信。」
「我不懂。」
關茜又歎了口氣。「當年爸媽帶著我四處逃亡,為了避人耳目,不時替我改裝,有時候是女孩子,有時候是小男生,甚至每當那人找到我們一回,爸媽就會替我整型一次……」
「整型?」聿希人驚呼。「不是我以為的那種整型吧?」
「就是那一種,換言之,就是替我換一張臉。」關茜滿不在乎地說。「聽起來好像很痛,其實也不算太辛苦,因為不到三天,傷口就痊癒了。不過當時我也不太能理解爸媽為什麼要那麼做,直到……」
她吸了口氣。「我七歲那年,那是爸媽最後一次用我的血救人,很不幸的,爸媽又被背叛了,於是我又再次動整型手術,但傷口尚未痊癒,我們就差點被那人找到了,緊急中,爸媽把我藏入垃圾箱裡,要我躲著等他們回來找我,結果……」
嚥了口唾沫,她顫巍巍的笑了一下。「他們再也沒有回來了。」聿希人的手臂緊緊地圈住她,用他的溫暖撫慰她。「後來我被倒垃圾的酒吧侍者發現,他以為我是流浪兒,就把我趕走,但我不敢離開太遠,怕爸媽回來找我,三天後,我餓昏在公園裡,被路過的養父、養母,也就是我後來的老爸、老媽救回家……」
她微傾著臉兒,眼中是無限追思,光是提到他們兩位,她就有無盡的感恩、感懷。
「他們的獨生女罹患腦瘤,雖然他們也是醫生,可是腦瘤生長的部位不好,他們也不敢動手術,只能求助美國醫生,但美國醫生也束手無策,最後,他們只好帶著女兒回家度過最後的日子。就在他們帶我回家當天晚上,在我吃飽喝足滿足的熟睡在溫暖的床上時,他們的女兒……」
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她的聲音愈來愈沙啞。
「去世了。很湊巧,他們的女兒和我同年同月不同日生,甚至跟我整型後的長相也有幾分相似,於是他們決定領養我代替他們的女兒。不過我告訴他們,有壞人在追緝我,他們已經殺了好多好多人,所以老爸、老媽改變了主意,他們要我完全替代他們女兒的身份,就當作他們的女兒沒有死,這麼一來,我等於是另外一個人,壞人就找不到我了。至於他們的親生女兒……」她瑟瑟地一笑,幾分愧疚、幾分感激。
「就直接火化,骨灰灑入她最喜愛的大海之中,反正她的死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於是真正的關茜消失了,新的關茜取而代之,我就這樣頂替了他們女兒的身份。為免台灣親人起疑,老爸、老媽就跟他們說女兒的病已經動過手術,痊癒了,不過想留在美國唸書……」
拿起胸前的琥珀項鏈,她繼續回憶著。
「這是我爸媽留給我失散後相認用的,老爸、老媽說他們會盡全力幫我尋找我爸媽,可是直到十八歲,他們才敢把一張剪報交給我,是……是爸媽出車禍墜海的小新聞,媽媽淹死在車內,爸爸的屍體漂流在海上,鯊魚咬掉他一條腿,報上判斷,他們的獨生女估計已被鯊魚吃掉……」